【龙剑】珍珠囊(上)

我愿用融霜的心  借花的名  探究你的眼睛

是否一如当初  等我时波澜不惊

                                                                      ——《惊鸿》

剑子走进疏楼西风的时候,穆仙凤吓了一跳。剑子赶紧止住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仙凤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衣摆上干结的血块。

剑子苦笑道:“傲笑红尘被魔界所伤,眼下生命垂危,我刚刚探望过他。”

仙凤微微惊讶,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剑子向来敏锐,心里一沉,忙问道:“怎么,是发生了什么?”语调中不知不觉带出一丝肃然和急迫。

仙凤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嗓音,说道:“先生,您最近千万不要在主人面前提起傲笑红尘。几天前,主人出门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傲笑红尘……”

“他们打起来了?”剑子皱眉。

“这倒没有,”仙凤摇摇头,似乎还心有余悸,“不过也差不多啦,傲笑一见到主人就拉下脸,说了几句,主人冷哼一声,也回了几句,傲笑听了,差点跳起来,不过被同行的人死活拉住了。主人也没了出游的心情,转身就走,隔了一里路还能听到傲笑一直在大喊‘罪无可恕’。”

剑子暗道糟糕,扶住额头,觉得头痛。

仙凤觑着他脸色不好,也同情夹在中间的剑子先生,有心要引他开心,于是笑得眉眼弯弯:“先生,您来的真巧呢,我刚奉了主人命想邀您一聚”说着,又露出神神秘秘的笑意。

“嗯?”剑子不解。

“主人说,今天是你们认识五百年的纪念日!”仙凤清脆地说。

话音刚落,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整个疏楼霎时变了样,假山水池之间,水榭亭台之上,都亮起了鲜艳的宫灯,绵延数里,仿佛被漫天红霞笼罩。

林中由远而近,传来儒门龙首郎朗笑声:“好友,久见了。”

仙凤歪打正着,剑子此行,恰是为了傲笑红尘而来。傲笑中了异度魔界的暗算,被救回后,身上又是伤又是毒,一直昏迷不醒。神医慕少艾已死,众人对傲笑的伤势束手无策。剑子想到了在龙宿手中的造化之钥,于是直奔疏楼,打算借了造化之钥去救人。

他一路赶来,脑中想好了一大堆劝说的理由,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不济软磨硬泡,哪知事情就是这么不巧,傲笑和龙宿最近偏偏发生冲突。龙宿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记仇性格,不肯吃亏。

现在听说傲笑栽了跟头,龙宿说不定还要开瓶酒庆祝一下。

眼下救人要紧,恐怕……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剑子心里暗叹,觉得此事棘手无比,然而看到笑吟吟出来迎接的龙宿,也只好掩去踌躇之色,宽大的袍袖轻轻在衣摆上一拂,道袍又变成一尘不染。

龙宿摇着扇子,带着他穿行在层层花林,往宴息亭走去。

此时正是梨花繁盛的季节,一簇簇洁白如云,挨挨挤挤堆在枝头,被大红色挑线宫灯一照,映出了新娘嫁衣般的绮丽娇柔,真可谓是“素以为绚兮”。

龙宿穿着紫衣,剑子遍身雪白,本是泾渭分明的色调,待走进了这一大片梨林中,被枝头斜挑着的宫灯兜头落了一身,照得二人的衣服都成了活泼的暖红色。

龙宿走在前面,间或余光扫过后面之人,嘴角微微上翘。

剑子心事重重,一心沉浸在思绪中,不知不觉走出花林,才猛然发现到了目的地。

疏楼的宴息亭就在花园中,八角飞檐高啄,四面垂落竹帘,平日里打起竹帘,四面通风。到了寒冬腊月,放下三面遮风,打起一帘观景,是煮酒赏雪烤肉的好去处。

眼下还是早春,夜里风凉,宴息亭落着帘子,地板上铺着龙宿喜欢的白毛毛地毯,矮几边烧着风炉,一个锡壶正卧在上面,温暖的酒香丝丝弥漫开来。

剑子陷在松软的毛毯中,不由地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吁声,感慨道:“龙宿,你过得真是惬意。”

有钱有闲,不用奔波劳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龙宿在他对面坐下,轻笑道:“剑子,汝不过是嘴上羡慕。”他烫了酒杯,才提起锡壶倒酒,一线清液倾泻而下,升腾起嫋嫋的热气。

“剑子,吾还道汝又忘了约定之期。”龙宿笑着朝对方举杯,一饮而尽,看起来心情不错。

剑子讶然,猛地想起什么,微微一怔,忙道:“哪里,这不就觍颜前来造访了吗?”他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想真是忙昏头了。

他和龙宿相识了几百个寒暑,他生性自由,常常四处云游漂泊,而龙宿位高权重,事务繁多,虽然两人比邻而居,但聚少离多是常态,有时候一别就是几十年。有一回,两人又隔了许久才见面,三两杯小酒过后,彼此都觉得格外亲近,很是想念。

于是龙宿就说不如定下日子,无论何事在身,每隔一个甲子都要见一见。

原话后面是“万一汝死在哪个旮旯,吾也可以赶在骨头都烂光之前,拜一拜吾苦命的好友。”

剑子嘻嘻哈哈地应下了,但却放在心里。每隔一甲子,或早或迟,必然赶回疏楼,与阔别的好友畅诉见闻。

只不过,近些年苦境实乃多事之秋,赦道开启,魔界降临,一桩桩,一件件,剑子东奔西跑,一不留神就忘了约定那回事。

龙宿偏过头定定地看了剑子一会,他看得很仔细,深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泛起一层层的光彩,好像是能穿透伪装,直看到人心里去——看得皮厚如剑子都忍不住心虚起来,连忙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赞叹道:“好酒!”

龙宿收回目光,微笑说:“所以,今次,好友准备送吾什么价值千金的宝物?”

他特地把“价值千金”四个字咬得很重,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剑子。

剑子冲他笑笑,一派先天的高深莫测:“自然。”

 

说起来,龙首大人其实是大方的人,只是大方得有时很没创意。

第一个甲子约期的时候,他先花了一个时辰嘲笑迟到一刻钟的剑子,然后施施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极为精细的锦囊,大手一挥“好友,送汝”。

抽开系带,里面是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每一粒都浑圆饱满,珠光熠熠装了满满一袋,价值不菲,随便拿一粒出来,就足够惯常风餐露宿的剑子大仙住上最好的旅店,点桌最好的饭菜,舒舒服服地行路。

剑子虽然收下了,但却一直原封不动地存在豁然之境里。

来而不往非礼也,从那时开始,每回见面,剑子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总是带点“价值千金”的礼物。

有一次,是一捧红彤彤的野山楂。两人洗干净后正打算吃,就看到其中一颗山楂里,慢腾腾地爬出一条白胖胖的小虫。

两人一虫面面相觑,片刻后,小虫探着脑袋爬上另一颗山楂,一扭一扭地,从果柄处钻了进去,又不见了。

剑子眼神深沉地点点头,对龙宿说:“荤素搭配,营养好。”

 

有一次,剑子带来的是一把萎蔫的黄花菜。

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微微一愣,立即郑重地交给侍立在旁的仙凤:“快去弄一盘凉拌黄花菜。”

最后,他们一边吃凉拌菜,一边品酒论天下。

相比之下,龙宿每次的见面礼委实太没有新意了,每次见面都是一锦囊的珍珠。剑子有一回在豁然之境搞大扫除,打开柜子,看到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排珍珠囊,总觉得再过些年,那些珍珠都足够做件龙宿同款外套了。

 

剑子回神,他在宽大的袖子里摸了摸,最后笑眯眯地掏出了……一根乌黑油亮的羽毛。

龙宿也微微笑,挑眉:“哦,千金?”

然后,那根油光水滑的羽毛就点在了龙首金贵的鼻尖上。剑子肃然道:“好友,倘若你心情郁郁,大可取出这根羽毛,挠挠耳后、颈后,腋下,或者脚底,自然就会开怀大笑。”

他表情一转,瞬间变得阳光灿烂,眉飞色舞,毛茸茸的眉毛好似一抖,就会化作柳絮飘扬开来,剑子眨眨眼,轻快地说:“千金一笑。”

龙宿愣愣地任他把羽毛塞进自己手里,剑子已经朝他举杯,杯子停在半空中等着。

龙宿又好气又好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当浮一大白。

 

酒过三巡,剑子状若不经意地问:“龙宿,听说你从败血异邪手中夺得了造化之钥?”

龙宿扫了他一眼,把玩着手里的羽毛,漫不经心地承认了:“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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