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四十七)

前文 47.

赵公子醒来,阖府上下欢天喜地,赵员外带着管家匆匆而来,对着正欲离开的龙剑两人千恩万谢,一再地挽留,“这怎么能行呢,两位救了犬子,是我们赵家大恩人,怎能让两位去住那客栈。”

甚至清醒过来的赵公子也亲自赶来致谢,他一改先前的暴躁态度,彬彬有礼地行了礼,看到剑子时,脸上很是羞愧,诚恳地道:“诸般经过,吾都听说了,唉,先前晚生愚钝,有眼不识泰山,多亏剑子先生不计前嫌,先是替吾驱除了缠身的狐妖,又为吾求来仙水救命——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

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左一句夸,右一句道谢,剑子大仙游刃有余得很,只道修道人分内之事,不过经不住对方的再三挽留,到底是松了口,同意在赵府留两天再走。

赵老爷喜出望外,吩咐着仆从们准备起来,好一尽地主之谊。赵公子自觉先前怠慢了,留下来安排贵客们的起居,亲自领着龙剑二人前往客房。

冬日里的阳光融融地落下,亭台池榭静静伫立,太湖石玲珑堆叠的假山后斜斜地伸出一枝腊梅,冷香沁人,三人穿行其间,丝毫不见昨晚的惊心动魄。

“那狐妖……”赵公子欲言又止。

龙宿与剑子交换了个眼神,微微一笑,都不接话,似早在意料。

赵石青等了一会,道士毫无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那狐妖当真是可恶,不知道长后来有没有抓住她?”

剑子只作没看见他的纠结,肃然道:“狐性狡诈,一时不慎让它逃了,不过它受了伤,量它也逃不远。”

“哦……”赵石青迟迟地点了头,眉头纠结在一起,又是一阵沉默。

龙宿斜睨着他,暗道这人也不是全然的迂腐。

过了一会,赵石青酝酿着,脱口而出道:“道长,不如算了吧。”

剑子倏地停下脚步,神情冷肃:“算了?”

赵石青叹道:“是,她已是受了教训,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饶了她性命吧——她到底没有故意伤我性命。”

“赵公子真是慈悲心肠,”龙宿笑吟吟地插进一句,道,“汝放过它,万一它不肯退走,养好了伤回来继续纠缠怎么办?”

他眉梢一挑,金眸中凌厉摄人,意味深长地道:“莫非还是愿意与狐妖重修旧好?”

赵公子浑身一震,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画面,猛然摇头,“不!”又喃喃道,“狐女多情,可我……消受不起。”

剑子望着心有余悸的赵公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有心成全,可也要赵石青本人不介意才行。

等等!龙宿眨了眨眼,他好像听出什么,赵公子到现在都还不知藤黄是公狐狸?也对,狐獴跳窗走,安能辨它是雄雌。

他这么想,就已经问出来:“那如果藤黄并非狐女?”

赵石青觉得这人问得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一条双尾巨狐,长脸尖牙,血盆大口,不是狐女,难道还是男人吗……你说什么?”他为了掩饰害怕,还开了个玩笑,然而看着剑子的表情,赵公子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

“道长,你们不会是同我开玩笑吧,”赵石青勉强笑了下,好像很难忍受般艰难地开口,“你们的意思是,我不仅和一只狐妖有了牵扯,那还是只公狐狸?”

他越想越可怕,脸色刷地变白。

看赵公子这剧烈反应,龙宿暗暗摇头,他看向剑子,递了个眼神过去——恐怕这回汝当不了月老了。

赵公子风中凌乱,深深沉浸在打击中。道士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道:“走吧。”

穿过一片芭蕉,眼前就是赵府修葺一新的客舍。

走了一路,赵石青已经缓过来,他指着东西两间厢房道:“里面一应用具齐备,也有丫鬟小厮候着,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剑子道:“伺候的人就不必了,让他们走吧。”

修道人喜欢清静,赵石青理解,当即应下:“好。有什么不妥之处,两位尽管直言。”

龙宿果然不客气地直言:“还有,不必两间,吾与剑子一间房就足矣。”

赵石青愣住了,看看理直气壮的龙宿,又看看沉吟不语的剑子,这两人一个冷诮,一个温润,一个华丽,一个淡雅,站在一起,好像棱角分明的紫晶和圆润润的珍珠串在一起,虽然质感截然不同,却浑然天成的和谐。赵公子心头闪过一丝怪异感,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脑中这种怪异感摒除,笑道:“两位不必拘束,舍下的客房有的是,若不满意,这几个院子随两位挑选,万不至于委屈两位挤在一起。”

龙宿虽然喜欢和剑子没事找事地打机锋,但能不讲废话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他直接伸手,沿着道士的袖口握上去,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赵公子道:“就是汝想的那样。”

 

最终龙宿还是如愿以偿地和剑子住进了同一间客房,赵公子离开时神情古怪,好像经受了很大的打击——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清心静气的道门高人居然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偏好。

龙宿关上房门,转身笑出声。

剑子在八仙桌边执壶斟茶,闻声,头也不抬,只轻轻抿了口杯中茶。

龙宿清了清嗓子,用正经口吻地说:“嗯,吾觉得赵府有古怪,以防万一,吾们还是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汝说对吗?”

剑子微微皱眉,盯着杯中茶不说话,赵府待客用的,自然是难得的好茶,只是冲泡的童仆手艺不佳,反而坏了味道,白白浪费了好茶叶。

龙宿不见剑子接话,略一思索,又意有所指地笑道:“剑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汝不会这般小气吧。”

剑子放下茶杯,轻轻松开眉头,“不会。”

暧昧中的人,最热衷于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以龙宿的占有欲和主动性,能按兵不动地忍到现在才开始进阶已经算晚了。从语言的撩拨,到肢体的亲近,乃至在人前的“名正言顺”,迟钝一点的,可能就这样慢慢温水煮青蛙。

但对剑子来说,他看得清楚,龙宿是怎么一步步侵入的,并不急躁,也没有莽撞,甚至每一步都给了自己拒绝的余地——说好了三月之后再做决定,留给双方充分思考的时间,但到了现在谁都心知肚明,结果一目了然。

 

为了狐獴的事,他们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纵然是剑子,一夜之间奔波千里取回神木露水,耗损的功力也正需要休养。两人稍加洗漱后,就准备就寝了。

屋里当然只有一张床,不算八尺大床,却也足够两个人坦坦荡荡地躺平了,只是……龙宿靠在迎枕上,等着坐在床边慢吞吞解衣的道士,忍俊不禁打趣道:“剑子,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去倒杯茶放在我们中间。”

一碗清水相隔,梁山伯与祝英台同榻三年,尚不知对方是女儿身,真是清清白白。

剑子被他一激,仅剩的一点犹豫一扫而空——也罢,要么一早就拒绝同屋休息,要么大大方方同寝一晚,到了这地步,扭扭捏捏才是心里有鬼。

剑子解下床幔,帐中的光线一下子昏暗起来,他掀开被角躺进去。

说起来,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寝,不久前在虎大王的洞里,他们也一起睡草垫。只不过那时冷风彻骨,多了一份共患难的情怀,反倒顾不上旖旎心思。而现在温暖的地龙舒适的大床,帐中垂落香薰球,呼吸清浅,心不免怦然,各自翻身背对而眠。

“真想不到有今天。”龙宿极轻地嘀咕。

剑子无声地抿唇微笑,阖上眼,“睡吧。”

 

龙宿本以为会心绪难平,结果很快就沉沉入睡。

不知多久,帐中依旧是昏暗,他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

“你真的想好了吗?”是剑子的声音。

“种种经过,方才都已向先生阐明。事到如今,还请成全。”

是个似曾相识的女声,龙宿正是睡意困重如陷在泥沼,费力地听了会,才隐约辨认出像是赵夫人。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当年的婚书还是由我誊写的,然而今日……”剑子似乎叹了一声,才接着说,“你执意相求,我自然是答应你。”

赵夫人很感激:“多谢先生。”

原来剑子还真的兼职当月老,龙宿想着,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帐中,香薰球轻轻摇晃,予人安神好梦。

 

屋外,月照庭中,剑子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身后紧闭的屋门上,片刻后才收回。

“你认识他吗?”

赵夫人一怔,很快意识到“他”代指的是谁,“我逃出闍城那天,承蒙一位嗜血族大人出手相助。后来才知道,当晚有人联合聂求刑杀了闍皇西蒙。再之后,听说那位大人去世了。”

自始至终,谁也没有提及尘封的名讳。

北斗渐落,晨星初升,谈话临近结束,剑子忽然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赵夫人莞尔一笑:“我本来心存疑惑,不过想想,已无需再问。”

或许是即将要了却一桩心事,她神色间活泼许多,她望了一眼屋门,最后目光落在剑子身上:“人心易变,但并非每个人都会变,有的人,譬如北辰,恒久不移。”

至于内里究竟有何关节,用了什么办法瞒天过海,也与她这样的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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