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十五)

前文

15.

剑子一气呵成,连写了三张符才停笔。龙宿好奇地察看,只见黄符之上密密仄仄的符文如同连绵的锦纹,他越看,越觉得那些看似杂乱的线条中隐藏了某种深奥的规则,令人移不开眼,要想一一辨认,头晕脑胀耳中嗡嗡作响。

正当龙宿不由自主沉浸其中耗费心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闭眼。”那声音冷定如冰,顿时如当头棒喝,一下让他清醒过来。

龙宿闭了闭眼才睁开,额角仍在隐隐胀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算是知道了道门符咒的厉害,抬头望向剑子,剑子也是满脸不赞同。

“真是莽撞!”剑子抖抖符咒,以便于朱砂墨迹干透,回头瞥了龙宿一眼,眼中大有警示意味,“你对道门符咒不过知晓了个皮毛,也敢擅自推演符文?”

龙宿自知理亏,没有说话,心想从前从榕树下杂货铺买的那一沓各式各样的符咒,自己都看了摸了还临摹过,也没出什么事。

剑子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嗤一声,冷笑道:“那些不过最粗浅的符咒,龙宿,你自诩聪明绝顶,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投机取巧免不了栽跟头的。一报还一报,这世上想走捷径的人,多半都要付出代价的。”

剑子温文和善,少有这般疾言厉色。

龙宿本来还有一丝心虚,被剑子这么不客气地一通指责,心中腾地升起恼怒——儒门中人都含蓄有礼,龙宿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过。

“汝!”龙宿脸上挂不住了,差点就想拂袖而去,就在这时,他的手腕被攥住了,龙宿一下子浑身紧绷。

“好在脉象平和,应当无事,”剑子握着他的手腕,凝神细细查探,半晌后好像放下心了,这才把手松开,温声嘱咐,“晚上睡下后要是头疼,明天去找慕少艾要一贴安神的药。”

龙宿怔怔地缩回手,一时有点茫然。这位道门先天,对他亦师亦友,可也太不客气,一会儿不留情面地损他,一会儿关怀备至……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龙宿偏偏就是吃软不吃硬,他心里那点火苗,被剑子三言两句就浇灭了,才提起的脚跟也不由自主地落下。

老道也不过是关心吾,吾就多担待罢,唉,吾真是胸怀宽广。龙宿这么想,又给自己记了一笔。

一时无话,陷在一片沉默中。

剑子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我画的是‘搜魂符’,极为厉害,道门之中修道几十年的人,也不敢说能推演符文,心神不够而被反噬的例子,不是一个两个……”

剑子本意是劝诫,哪知越说越不对,听起来好像在自卖自夸,他赶紧停下,斟酌着想换个说法,却见龙宿满脸揶揄,道士叹了口气,心知越描越黑。

“拿一根头发丝过来。”剑子抽出一张搜魂符,另一手伸向龙宿。

龙宿也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根张生的发丝,知道剑子这是准备要作法了。

剑子用符纸包住发丝,手指翻飞,三下两下折成一只纸鹤托在掌心,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缓缓阖目。

他的指尖,一簇暗色的火苗幽幽蹿起,映照着遍布丹砂符文的纸鹤,不知不觉,四周的气流仿佛都凝滞,温度骤降,冥冥中似乎有某些东西被吸引过来,阴冷的,肃杀的……龙宿甚至感觉自己裸露的手背寒毛直竖。

就在这时,他听见剑子压低嗓音叱道:“四方之灵,听我敕令——搜魂!”

最后两字一出,一阵阴风呼啸着吹来,指尖那簇火苗颤了颤,伸长了火舌将纸鹤一口吞下,空气中隐隐泛出某种烧灼的臭味,四周的温度变得越发阴冷,眉毛上都仿佛结了一层霜花。

剑子一动不动,他全神贯注地托着那簇火苗,看它轻轻摇摆,然后——突然熄灭了。

火光熄灭,一切都打回原样,周围阴冷之气一下子散去,眼前依旧是张生俭朴的洞穴。

剑子神色不变,用第二张符咒包了一根发丝重来一遍,这次火苗依旧是很快熄灭,他闭了闭眼,取了最后一张符咒和最后一根头发丝,重新凝神作法,这次火苗刚点燃就化作轻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剑子眉毛上没有霜,脸上却好像结了一层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沉重。

龙宿心中一动,猜到事情不妙,试探地问:“怎么样?”

剑子摇摇头:“找不到。”

“找不到?”

“以发丝为引,以搜魂咒为令,召四方灵物潜行搜索,凡是人的魂魄,四境之内皆可寻出蛛丝马迹。”

龙宿轻声问:“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剑子摊开手,那里面还有一小撮烧尽的纸灰,他吹了口气,纸灰纷纷扬起,化为四散纤尘,他好似不忍一般,垂眸阖起眼帘,“就是没有了——天地之间,四境之内,再也不存在这个魂魄……张生已死,魂飞魄散。”

“若是一般凶手,杀人灭口也就罢了,少有人还会打散受害者魂魄,就好像……”龙宿沉吟着,慢慢说出心中猜测,“就好像凶手早就料到会有人搜魂寻踪。”

那位隐藏在幕后的凶手,真是心狠手辣,却又谨慎至极。

剑子很快平复心情,他道:“现在,要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只能等救回小芸再说,我和你分头行动。”

咦?龙宿惊讶地挑眉。

“我这就回去着手救治小芸,你回去上课……”

哦,就知道会这样。

剑子瞧着龙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忍不住微笑道:“去打听张生的习惯喜好,看看近来有无异状。龙宿,这个差事非你不可呀。我去打听,他们肯定紧张,唯有你龙宿,风度翩翩的新进学子,侃侃而谈,谁都不会起疑的……龙宿,我需要你。”

哄人跑腿的时候,剑子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龙宿眉梢抬起一点,他勉勉强强答应了:“这,好吧。”

分配好任务,两人就打算各自分开行动了。离开之前,二人很有责任心地将翻乱的东西一一归置,剑子去叠被褥,龙宿收拾书案。

把笔记塞回书架时,龙宿看到架上有个研钵,还用油纸胡乱包了几样东西,他打开看了看,是两块滑石,一截虫白蜡,一撮冰片,还有道士常用的盒装朱砂。

“这是什么?”龙宿示意剑子看。

“炼丹的基础材料,”剑子瞄了眼,没有太在意,“学园设了炼丹课程,这些都是统一配发的,可能是张生没用完带回来了。”

龙宿端起研钵闻了闻,隐隐有一点熟悉的腥味,他皱眉道:“配发的材料只有这些?”

“当然不止,不同的丹药,配伍的金石草木材料也不一样……非要说特殊的话,这几样比较贵。”剑子解释,他方才察看过这些东西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见剑子已经收拾完了,龙宿放下研钵,也准备走了。

临走时,龙宿捏起那柄桃木梳,又放回抽屉中,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剑子,汝们道士难道都这样麻烦?每天起床捡干净掉在床上的头发,每次梳头后处理掉下的头发——既然如此,何不学佛门剃度,从此高枕无忧?”

剑子叹气道:“拂尘用得秃了,用什么修补?”

龙宿恍然大悟,拊掌赞叹,心想道门不愧是苦境第一艰苦朴素作风。

 

剑子离开岩壁宿舍,直奔大榕树。他边走,边在脑中思索如何施救,他脚程快,提起轻身术,不一会儿就站在榕树杂货铺的门口。

蠹老头正在吃零食,把一张张裁好的纸卷成烟卷状,然后像人吃蛋卷一样,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起来,一脸的享受,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的白衣道士,顿时露出牙痛般的表情。

剑子估摸着不是牙痛,是想起了上回被拿走的那叠名贵符纸,心痛。

道士走路带风进了门,拱拱手道:“发财发财,大吉大利。”

“你少来打几次秋风,小老儿就谢天谢地喽,”蠹老头抖着长长的胡须哼哼,“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小芸那丫头,你还有印象吧。”

“幽魂林里那个刁钻臭美、做人鬼情未了白日梦的女鬼?”

“你也认识,那就好办多了,”剑子也不客气,讲明来意,“小芸遇上了点麻烦,大概是急于求成,修行时出了岔子,眼下状况堪忧,我少不得出手替她固魂,我需要一些材料,账就记在小芸头上。”

“急于求成?”蠹老头哼了声,“剑子啊剑子,不是我说你,怪你当初说什么‘凡因罪成役鬼者,要么服役三百年,要么修成鬼仙得证大道,要么打败贫道’,那些小鬼哪有什么耐性修成大道啊,捱不到三百年的,还不一窝蜂来找你约架?我说你,何必自惹麻烦上身呢,现在一个个都憋足劲,麻烦源源不断喽!”

剑子但笑不语,没有反驳他的话。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蠹老头恨铁不成钢。

剑子轻咳一声,提醒道:“那固魂阵法的材料……”

“少不了!”蠹老头起身准备找东西,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剑子,我记得小芸是画鬼,她现在的形体是画出来的,这就容易多了!要想救她啊,可以去找香蝶馆的画师原样重画一幅。”

剑子诧异地问道:“香蝶馆?”

蠹老头胸有成竹地道:“对呀,去找渡香蝶,她心灵手巧,一定会有办法的。”

 

清晨,香蝶画馆,翠柳如烟,莺啼啁啾。

晨曦透窗而入,洒满妆台,女画师坐在铜镜前,纤纤素手优美如兰,正往发髻上戴明珠玳瑁簪。

一个寸许高的小精魅蹦上妆台,它梳着朝天揪,穿着红色小肚兜,好像袖珍般的七八岁幼童,小脚丫啪嗒啪嗒地踩在乌木桌面上,它叽叽喳喳地叫着:“今天关门,今天关门!要有麻烦要上门了。”

女画师扶正鬓角的流苏,温婉笑道:“就算真有麻烦,关门也是躲不过的。”

正在这时,还没开张的画馆大门,笃笃地响了,有人在门外温文有礼地道:“渡香蝶夫人在吗?在下剑子仙迹,有一事相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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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今年写满30w了,完成2017年度计划,接下来就可以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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