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十八)

前文 BGM:《学到老爱到老》

18.

儒门号称一品美才的龙宿公子,自小博览群书、见识非凡,也拥有超越同龄人的镇定沉稳。

不过此刻,他向来稳固的镇定和宠辱不惊正在剑子的注视下经受严峻的考验。

一只脚想听话地上前配合,一只脚又警惕地想要后退,最终,龙宿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望着道士,“汝这是何意?”

剑子瞥了眼,毫无同情心,甚至颇为愉悦地招招手:“来呀,扭扭捏捏地干什么。”

“汝……”

“我又不会乱来。”

被他一激,再不过去就真显得心虚了,难道吾还真怕了这道士?龙宿想到这,心头疑虑烟消云散,举步朝剑子走去。临了几步,步子又慢下来,他清醒过来暗暗后悔,真要陪着剑子在荒郊野外打滚?那……那成何体统。

龙宿磨磨蹭蹭地过来,俯身下来,满眼紧张,脸上还绷着“这算什么”的微笑。

剑子看得好笑,故意催促道:“这么远干嘛,再近点坐上来。”

龙宿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眼,单膝跪地,然后挪动另一条腿让自己整个人跨坐在道士的身上,他心有顾忌,脊背绷得挺直,尽量不让自己的体重压到对方身上。

尽管如此,还是太近了。

倘若这时乌鸦去而复返,就会看到草地里又有熟悉的“非礼勿视”画面: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一个压着另一个,衣袂交叠,双腿交缠,看起来极为暧昧。

清寂的夜晚,遥远的涛声和海风宛如天地神明的喁喁私语。星月朦胧,此刻,除了他们再无别人。剑子微仰着头缓缓倒在柔软的地上,袖中的手牵引着对方的衣带,目光温和含笑,龙宿一怔,不知不觉地卸去满身抵抗,顺着衣带上的力道慢慢地伏在他身上,如同两枚玉玦密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草木的芬芳,霎时铺天盖地。

有冰凉的草叶划过龙宿的脸,上面的露水冷得如冰似霜……过了一会,龙宿才意识到,不是露水冰寒,而是他的脸在发热——他飞快地避开视线,紧紧抿着唇。

剑子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脸,很熟悉的脸,陌生的神情。

似此星辰非昨夜……

他本来是没什么心思,不过是见龙宿紧张,没忍住火上浇油地激了一激,有心活跃气氛,此刻一阵恍惚突如其来,说不清是惆怅还是思念。

他们靠得这么近的时候,龙宿的眼睛只会注视着他,目光有时清亮纯然,满怀爱意,有时深沉复杂,暗藏算计,还有最后那一眼,释然又不舍,欲言又止……唯独不会错开眼。

剑子喃喃道:“你有点怕我?”

“没有。”

剑子沉默下去——回答得太快,就像是假的了。

他有点不太笃定,不强求,顺其自然……如果并没有结出一样的果呢,自己大概会不后悔,但不能不遗憾。

龙宿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似乎想解释什么,“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下去,和剑子一起聊天、探案,他觉得很舒服很自在,可是一旦要和剑子靠近,他就感到一团乱麻横亘在心里,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龙宿在心底轻轻地说:“你让我感觉站在悬崖边上,再靠近一步,就会摔下去。”

龙宿心里想着些别的,冷不丁耳边呼吸声一顿,道士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剑子滤去杂念,暂且将精力转回到他们眼下的要紧事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嘱咐龙宿:“放松点,用真气护身。”

龙宿正在心烦意乱,没来及多想就撤去一切力气,哪料到这时候一股大力从胸前拍来,力道浑厚如排山倒海,龙宿猝不及防,只觉得胸口如被大锤击中又胀又闷,整个人就重重地飞了出去!

剑子一掌拍出就知道不好,当即伸手去抓,“刺啦”一声袖角应声裂开,再一抬眼,只见龙宿去势不减,直直地向斜上方摔出去,脸上还留着震惊和不解。

要看着要狠狠摔在地上,这一瞬的时间好像被拉长,越是危急时刻,龙宿的镇定沉稳反而回来了,他心念几转,默默地叹了口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了,他动了动肢体,调整了自己的落地姿势,然后伸手抱住头,认命地等待落地后的剧痛。

电光石火的刹那,他居然还苦中作乐地笑了笑,尽管是苦笑——“剑子,汝不入地狱,使人入地狱。”

粗糙的灌木划过他的衣摆,干枯的枝条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龙宿紧紧护住头脸,无所事事地想着:摔在灌木里,应该不怎么疼,衣服别划破呀,今天出门急,没带替换的衣服出门……一双手从腰侧穿到后背,龙宿感到身体猛地一沉,停住不动了。

有人赶在他落地的前一瞬,拦腰抱住他。

龙宿没动,保持着胳臂挡在脸上的姿势——堂堂儒门一品美才的龙宿公子有点惊喜后的苦恼,惊喜是总算免去脸滚泥的狼狈,苦恼是现在这样子……也很不潇洒。

他整个人几乎是快贴地了,背后是一根一根戳在那的断枝,稍一动,就可能戳破衣服伤到自己,身前是道士的身体,贴久了,令人安心的体温一点点隔着衣服透出。

问题是怎么起来呢?

他要是个娇弱的姑娘,倒是可以嘤咛一声扑进剑子的怀里,顺势站直了,可是……

龙宿还没挣扎多久,剑子已经轻道一声“抱歉”,把拦腰的手改为搀住龙宿的手肘,轻轻巧巧地把人扶起来。

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

剑子低下头,满是歉意道:“抱歉,我一时莽撞,没有控制好力道,让你受惊了。”

“吾的确大吃一惊,”龙宿一边摘衣服上粘的碎草叶,一边摇头叹道,“剑子,汝这个旋转腾空落地一周半的拥抱也太热情了,吾差点消受不住,幸好汝手快。”

他朝剑子眨眨眼,尽在不言中。

剑子一笑,遂不再赘言,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地上:“你瞧这两处的压痕。”

分属两个人的两处压痕,间隔了一段距离。

“所以,有两个人在这里发生了搏斗,一个先把另一个压在下面,糖糕就在这时掉落,然后,下面的人又把上面的甩出去,并趁机杀了对方,用某种方式毁尸灭迹,只留下骨灰碎末——这两个人中,一个是张生,一个是个长了金牙的健壮男人。”

“健壮男人?”

“看脚印的大小,比张生要高一个头。脚印踩地有力,身强力壮……吾说错了吗?”

剑子收回目光,微微笑道:“没错,我只是没想到,你对这些东西也有所涉猎。”

龙宿带上几分得意地道:“当然,龙宿学艺,何事不精。”他神色一敛,皱眉道:“不过,吾还是无法确定,死者究竟是张生还是金牙,毕竟金牙虽然在骨灰中发现,但可能是在搏动中被打落的。”

剑子却不见忧色,他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术业有专攻,这个问题,我们要去请教一个人。”

“谁?”

“慕少艾。”

 

任何一个人,在半夜睡梦正酣之时被叫醒都不会有很好的脾气。

慕少艾打着呵欠,打开被敲了好一阵的医馆大门,咬牙切齿地笑道:“剑子,你可真是一个难相处的坏朋友。”

剑子迈进门槛,神色间一派自然道:“有朋而来,不亦乐乎?”

“剑子,说真的,我其实不是很想常常见到你,每次你来,不是你有麻烦,就是你准备麻烦我了。”

嫌弃归嫌弃,药师还是很给面子地去端茶来待客,一转身,剑子后面还跟着一位客人,细看竟是那位“龙好学”同学。

“啧”,慕少艾意味不明地瞥了剑子一眼,“这三更半夜,都不睡觉,够巧的了。”

剑子正低头端起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

龙宿跟着落座,接过慕少艾递来的茶,揭开杯盖,刚要喝忽然觉出什么,仔细嗅了嗅,道:“这里面泡得不是普通茶叶?”

慕少艾悠悠地吸了口烟,但笑不语。

“你有所不知,药师待朋友最是真诚贴心,”剑子便装模作样地指点龙宿,“不仅对朋友的请求有求必应,而且捧上的茶也是针对访客而选出的药茶,或清热,或温补等等,因人而异。”

“是这样。”龙宿闻言也放下心,端起茶正要喝。

“刚刚上的是合欢夜交藤茶,”慕少艾冷不丁地开口,欣赏了一番两人各有变化的神态,被半夜砸门叫醒的闷气终于疏解了,他笑容可掬,话里却带出几分调侃,“夜交养心,合欢安神,这两样对失眠对症——我看你们半夜精神地晃来晃去,十有八九是失眠了吧,不用多谢,药师待朋友最是真诚贴心。”

反将了一军,慕少艾心情不错,直言道:“有什么事快说,早点解决,还能睡个回笼觉。”

剑子三句两句地说明来意,并从袖中摸出一捧手帕包好的骨灰,慕少艾接过一看,点点头:“还新鲜,倒是可以试试,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药师一走,待客室里又只剩下龙剑二人相对而坐。

剑子饮了口微苦的药茶,瞥见龙宿不声不响似在走神,他想了想,道:“药师风趣,喜欢和人开玩笑,他说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等了一会,才听见龙宿轻若无声的回答:“嗯。”

没多久,慕少艾去而复返,他冲着剑子摇摇头:“我找出前几年张生入学时的血液样本,与骨灰匹配过了,确认:你们带来的,不是张生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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