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二十七)

前文  27. 甜蜜 地 lei

剑子这一趟回去,却是真正地忙起来了。

在赤山遇袭的学生们大多受了伤,有几个伤得还不轻,为了照料他们,慕少艾忙得脚不沾地,医馆里的药材很快就告罄。剑子一边要安抚伤员,一边还要帮着采药炼丹,好不容易等他们伤势稳定下来,来不及歇口气,又接到消息说地理司疑似在点星岩出现,又赶往点星岩追踪地理司。

但地理司狡猾异常,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销声匿迹。剑子在点星岩搜查了几天,除了找到被丢弃的张生身体,一无所获,他不甘心,又悉心打听,终于从一个猎户口中得到了线索——地理司很有可能逃往了北嵎。

北嵎远离中原,民风剽悍,除了皇城相对繁华安定,其余的多个部落时常发生动乱,再加地理司掌握了移魂术,可以随时寄居新的身体,改变样貌体态,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剑子最终决定先回来,打算等安排好了道学园里的杂事,再远赴北嵎一趟。

他一回来,赤山的琼珍公主又来拜访了,大概是听说学生们在赤山重伤,还带来了不少珍贵的灵药。

琼珍的态度非常恭敬,甚至是有点小心翼翼,她是来请求剑子的帮助。

赤芝王在人间修行数千年,他的功法即将圆满,几乎等于是一只脚踏进了仙界,只等一个契机就能白日飞升,不过,赤山上逐渐有电云聚拢,预示着每一千年会有的雷劫很快就要来了。

“我听妖族的前辈说,人是万界之灵独受天地厚爱,而人族中德行深厚的修道者,更是得天道另眼相看,遇上天劫也会网开一面,”琼珍深深地朝剑子一拜,姿态谦卑,“剑子先生,我的祖父行事冲动又爱护短,但我可以保证,他从未伤过无辜之人的性命。草木之妖过雷劫就是九死一生,剑子先生,我恳请您出手相助。”

说完,就忐忑不安地等着剑子的回答。

其实琼珍的请求并不是无的放矢,人的寿命短暂,因此更受上天钟爱,所以自古就有大妖会在天雷前找命格贵重之人庇护的说法,不过一般都是选择王侯将相,作为交换,成功渡过雷劫的妖怪要庇护其子孙。而修道人大多没有子孙,也用不着妖怪来庇护,很少有答应帮忙的。

剑子想了想,却是答应下来了。

所以听说剑子回来就高高兴兴赶来的龙宿又扑了个空。

 (BGM:《渡红尘》)

三天后的傍晚,剑子终于又回到了方莱瀛洲。

他坐在院子里,天色渐凉,院中的那棵大银杏也早失了满树的繁茂璀璨。秋叶落尽,只留笔直挺拔的树干伸出干瘦的枝条,静默在入夜的霜风中。

树下一层一层的银杏叶被风吹日晒不复鲜活明媚,变得又薄又脆,只等一场初雪,从此腐朽融入泥土。院子里没有点灯,他在树下听着风穿过树梢的声音,没有人知道,更无人打扰。

枯荣流转,而风与月岁岁不变。

只有等这样的时候,他才会让自己偶尔沉浸在过去中。

剑子袖摆垂落,握着小巧的白色梳,手指抚过上面的金丝,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某个晚上,他从泥地里捡回了断成两截的梳子,洗干净后,寻思着该怎么修补,为此还虚心地请教了杜一苇,杜一苇听说这是吵架的时候砸坏的,当即意会,很有经验地摆摆手,说还补什么呀,买套新首饰回去哄一哄保证就行了。

杜一苇靠不上,剑子只好自己想办法,他融了金丝描补缺口,还用缠金丝描出了优美的藤蔓,配上原有的白昙花纹,在素雅中更添了华贵。等修补完,将成品拿在端详,剑子自己也意外——裂缝和残缺,用了心思,比之完美无缺更好看。

只是终究遗憾,没能亲手递到那个人手上。

 

道士帮了琼珍祖孙大忙,赤芝一族自然铭感五内,临走时,硬是塞了不少“土特产”给道士,因为剑子耗费了不少功力,琼珍过意不去,还送了一大坛补药浸的酒,剑子推脱不了,只好收下了。

一个人趁夜色枯坐,太过无趣。剑子想到这,起身搬出那坛药酒,劈开了封泥,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剑子粗略地扫了一眼,认出坛子里浸了苁蓉海参一类温补的药材,便没有放在心上,取了竹筒当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敲门,“剑子,汝睡下了吗?”

剑子扶着额头想了会,才记起他之前传讯给龙宿,让龙宿空下来就到自己这来一趟,有东西要给他,于是晃了晃杯中的酒,说进来吧。

院门被轻轻地推开又关上,龙宿一眼就看到树下的白色身影——实在是很显眼,落叶遍地,月光落在银白的衣袍上,白得清冷,像披了一身薄雪。

走近了,龙宿才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酒味,道士身边还摆了个酒坛,龙宿微微皱眉,不知道剑子喝了多少。

“你来了……”剑子抬起头,声音懒懒的,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醉意。

龙宿有些担心,“汝还好吗?”

“我?”剑子好像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挂念我。”

他对答清晰,说话不疾不徐,神态看起来也很清醒,龙宿观察了一番,稍微放下心,又想到剑子之前千里迢迢去搜寻圣踪,最后无功而返,恐怕剑子心里难免沮丧,于是笑道:“所谓的朋友,不就是不管汝好不好,都会挂念汝的人。剑子,如果有吾能帮得上忙,汝尽可以开口”

龙宿略一犹豫,又斟字酌句地道:“还有北嵎……吾从前也去过,还认识过一两个可以打听消息的朋友。”

他话一出口,又有点不自然,立即去看剑子表情。剑子恍若未觉,只是望着他,脸上的笑意清清浅浅,好像温泉,让人觉得温暖又舒服,“你打算继续这么跟我说话吗?让我一直抬着脖子?”

龙宿无语,撩起衣摆在他身旁坐下。

剑子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盒,他旋开盒扣,翻开盒盖,示意龙宿看,只见寸许大的玉盒中,流动着一汪深红,色泽纯正,如流动的红玛瑙。

“赤芝墨,琼珍送的,比上次整块的还更好一点。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剑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不过是顺手借花送佛。

龙宿盯着他手里的墨盒,眼里好像闪过什么,半晌没说话。

剑子反而觉得不自在起来,嘀咕:“这没什么……你难道没收过长辈的笔墨纸砚吗?我好歹又去游了一趟赤山,带点土特产给你。”

事实上,他临走时,琼珍备下了厚厚的谢礼,剑子都推辞了,到最后,除了实在推脱不了的补酒,剑子只要了这盒珍稀的赤墨。

龙宿故意不说话,打量着剑子,看道士眼中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忽地笑出来,还很欢畅,“谢谢,吾很喜欢。”又压低嗓子,在剑子耳边揶揄道,“汝紧张什么,吾刚刚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说着,珍而重之地接过墨盒收好。

他神采飞扬的样子,甚至高兴得过分放肆,剑子含笑静静地看着他,并无被冒犯的不快。

道士举起竹杯,又低头喝了两口,忽然停下——他的指尖染了一抹红墨,艳艳欲滴,大约是方才不小心沾上的。

指尖那点红,他盯着看了一会,觉得头更晕了。他不知道琼珍送的补酒,清冽甘温,入口好像果酒,实则埋了几百年,后劲极大。若不是道教先天功力深厚,恐怕两碗下去就要睡上几天几夜。

龙宿来之前,剑子自饮自酌,整坛酒空了大半,龙宿看他从从容容对答如流,以为是不要紧,实则那不过是极具欺骗性的表象。

眼下,灵台里最后一丝清明正摇摇欲坠。

额头隐隐作痛,剑子努力想了想,意识到手上沾的是珍贵的赤墨,不能浪费了,但怎么才不算浪费呢……给阿龙么?

龙宿正低头想着心事,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扳过他的脸,接着,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就被按在了龙宿的眉心。

他浑身一震,却不敢动——剑子俯身靠近,那么近,就在呼吸之间,如轻抚般捧住他的脸颊,一手点在他额头。剑子的眼神异常专注,又亮得惊人,手指落下,极慢地划过,指尖轻轻一挑收尾,勾出明艳又暧昧的朱痕。

画好了,道士却没有退开,他略偏过头,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下移,就落进了龙宿满是震惊的眼里。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剑子觉得奇怪,又忍俊不禁,于是原本捧着龙宿下巴的手移上来,覆在了眼睫上,盖住了那双让他心惊的金眸。

这样才对,剑子满意地点点头:眉心朱砂痕,还有熟悉的轮廓,情动时略带急促的鼻息,湿润柔软的嘴唇……这样才对,于是凑上去,沾了酒气的唇蹭过龙宿的唇瓣。

这甚至算不得是吻,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温存至极。道士这么看着,觉得心满意足,哪里想到掌下这人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

龙宿脑中轰的一声,有那么一瞬,眼前好像打翻了颜料盘,五彩缤纷眼花缭乱。他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却说不出话,“剑子……”

“嗯?”道士回应,就在他耳边荡开,带了点鼻音,显得格外亲昵。

“你,你这是……”他意乱情迷,连儒音都忘了。

“我怎么了,嗯?”低低的笑,尾音千柔百转,并不似剑子往常的淡然沉静。

呼吸交错,随着低语拂面而来,宛如无边旖旎——那是梦里也从不敢想到的场景,一时间,龙宿几乎怀疑醉的人是自己。

龙宿深吸一口气,用了点自制力,把道士推开一点,“剑子,你喝醉了。”

覆在双眼上的手掌滑开,却没有落下,剑子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人堵在自己和树干之间,眉毛一抬,黑眸似迷离,眨了眨眼,又清亮如鹰隼,满不在意道:“怎么可能?先天人,这点酒算什么!”

“真的?”龙宿怀疑。

剑子道:“难道要我现在背一部道德经来证明?”

这还是不用了……龙宿抿了抿唇,在心跳如鼓中,他听见自己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吾是谁?”

剑子好像觉得很好笑,“那还有谁?我还不至于喝了点酒连你都不认识了……龙宿,我的阿龙。”最后的吐字,极轻,低徊婉转,几乎渺不可闻。

却是缠绵如蛛丝,将龙宿最后一丝的挣扎也黏住了。

龙宿心里像着了火,倾江倒海也无法浇灭——这句话,甚至比方才的亲吻更让他心悸。

他眼底柔和下来,再不迟疑,伸出双臂环住剑子的腰,把他压向自己的怀抱,剑子顺从地靠在他身上。

其实他们身形差不多,无论谁抱着谁,都没有小鸟依人的美感,肩骨相抵,这个怀抱并不温软,只有相互依靠的坚固。龙宿喜欢距离,从不惯与人这样亲近,然而现在他才隐隐明悟,他不是不愿,而是只愿意与特定的人亲密。

他听见剑子的叹息,“阿龙,我很想你,你呢?”

龙宿抱着他,下巴抵在道士的肩上,诚实地说,“吾也想汝。”

自从在香蝶画馆一别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剑子了,有时闲来看书,总觉得心烦意乱,却又不知心烦在哪里。他本是为了躲避某些人,才进入道学园避风头,现在风平浪静,他早就可以离开去办自己的正事,却为了见到剑子一面,一再拖延离开日子。

现在见了面,他却更不想走了。

这时,剑子又喃喃道:“阿龙,你太狠心了……”

——我狠下心,不过是生离,而你,却要死别。

龙宿僵在那里,胸口好像被插了一刀,他克制着紧握成拳的手,“你知道了什么?”他声音却有些发冷。

如果我们的道教先天没有喝醉,恐怕能察觉到其中隐含的一丝杀意。

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早就死在他的手下……可是,偏偏是剑子,他知道什么了?刹那间,会错意的龙宿惶恐起来,如果剑子知道了什么,他会怎么做,自己又该怎么办?

剑子一无所察,甚至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喃喃说着醉话:“……你太狠心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龙宿:“……”

这么说,是怪自己看他跑来跑去,也不去帮忙吗?

龙宿松懈下来,想了想刚才的乌龙,哑然失笑,又心生感慨,于是放柔了声调哄他:“汝看,吾不就来了吗?”

剑子闷声不说话,黑眸盯着他,雪色长睫扑闪,好像在心头轻轻刷过。

龙宿福至心灵,学着刚才剑子调戏他的样子,捧着剑子的脸亲上去。

年轻的俊儒生,看着豪迈,动作落下终究不敢轻慢,贴着唇角一擦而过。

剑子却不太满意,一把抱住龙宿的脖子不让他走,“今天怎么突然这样含蓄……你害羞什么?”

他的话里,有某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味。

龙宿:“那汝想怎样?”

剑子脸颊绯红,忽然一笑……龙宿形容不出,只觉得眼角眉梢好像都是撩动人心的春光。

“你说呢?”

龙宿觉得喉咙有点干渴,他还没想好怎么做,醺醺然的道士已经扑上来,龙宿猝不及防,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哐当——”酒坛应声被撞倒,烈酒泼洒,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郁的酒气。

剑子发出含糊的闷哼,趴在龙宿身上,沉沉的不动了。

“剑子,剑子?”龙宿唤了两声,不见回应,他疑惑地支起身,用手摸了摸,果然从剑子的额头上摸到了一片酒渍,幸好,虽然磕到了酒坛,额头没有红肿。再听他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

月明星稀,寒风萧瑟,他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衣服被酒溅湿了,闻着泥土混着衰草落叶的味道,身上还压着一个死沉的醉鬼……简直不能更糟了。

龙宿又好气又好笑,然后他就真的愉快地笑出声了。

 (卷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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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天终于写完了,本来只打算写到龙宿被“甜蜜暴击”懵逼震惊那里,没忍住往下写了,是不是很甜╭(╯^╰)╮

真爱就是……虽然鸡同鸭讲话,你讲你的,我讲我的,还是能够达成一致,毫无障碍地完成对话。

我刚刚发现评论里面有【地 (隔开不要被呑)雷】 会被呑,真是……吓得我赶紧检查带这两个字的回评有没有被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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