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五十三)

十夜谈: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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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塞外风光,自来不同,不管是百草丰茂洪波涌起的道门瀛洲,还是周道如砥阡陌纵横的儒门学宫,都与这里绝无相似。

尽管如此,这两位远道而来的旅客,在望见高耸的北嵎城墙时,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终于到了”的轻快心情。

“剑子,这一趟真可谓是‘尘满面,鬓如霜’。”龙宿摘下兜帽,抖了抖。随着他的动作,不时有细小的砂砾落下。

喜好华丽繁复的龙公子,被迫由奢入俭,原因无他,华服太招沙子了。一天下来,光是珍珠肩甲都能抖出两斤的沙子,还抖不干净,嵌在流苏缝隙里,他们只好换上了当地人常用的麻制斗篷,一路风尘仆仆,走了两天,才赶到了北嵎皇城。

现在,连三尺秋水尘不染的剑子大仙,绒绒轻絮般的白眉也变灰了。

“放心,不会影响汝之潇洒。”从兜帽里探出头的剑子,熟练地取出拂尘,掸了两下自己头上的灰,又友好地递给龙宿——这柄陪伴剑子仙长多年的战斗工具,终于回归了最本原的功能。

“算了,”龙宿摇摇头,指着城门口那蜿蜒成长龙的等候队伍,提醒道,“我们还是先进城吧,等到了旅店后再好好清洗一番。”

剑子欣然同意,二人不再耽搁,当即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泽州城外码头上船后,他们坐船一路向北,到了蒲津口后改陆路。一旦出了蒲津关,就踏入北域五族的范围,这五族分别是:东北嵎、南沂、西豳、北郃巍、中寰州。而其中势力最强盛的,占地最大的,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北辰王朝所在,北嵎皇城。

“传说北辰王朝的开国之君本来只是燕然山下的一个普通牧民,因风雪误入迷途,却因祸得福,找到了一条龙脉,被龙气侵染,从此身具真龙之相,在他带领下,北嵎一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后建立了北辰王朝。因此,北嵎的皇族世代虔心供奉龙脉,在龙脉庇佑之下,国祚绵延至今,已经传了十三代。”在排队等候入城的间隙,不知是不是怕剑子无聊,龙宿开始闲谈讲古,他不知看了什么书,说起北嵎,简直如数家珍。

“北嵎上代君主北辰禹文武双全,本该是位中兴之主,可惜盛年夭亡,只留下幼子元凰,内由太后垂帘听政,外有大王爷、三王爷辅政,”龙宿讲到这里,顿了顿,瞥了剑子一眼,似笑非笑道,“元凰太子素有礼贤下士之名,先前千里迢迢赶赴道门求学,依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剑子闻言,抿唇微笑:“你这是秋后算账?”

“非也,”龙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颇有架势地摇了两下,“我这是防微杜渐。”

“哪有,”剑子挑眉,揶揄道,“我没看见他‘礼贤下士’,倒是看见你‘千里迢迢’。”

这是当然,除了我还能有谁!龙宿在心底接了一句,这么想来,成就感大涨,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哼了声,才缓缓道:“那是当然,你这座顶峰,岂是一般人高攀得上。”

说罢,也不再提元凰了。

剑子只微微一笑,觉得龙宿十分有趣。他何等机敏,龙宿讲了一堆北嵎局势,又半真半假地点了一句,剑子哪还听不出其中深意,顺着龙宿的话调侃了两句之后,剑子仍是含笑,却是郑重地说:“放心,我无意卷入北嵎朝堂之争。”

他如此郑重的态度,龙宿反倒说不出话来,他抬头,望着巍峨城门上古老的牌匾,“北隅皇城”四个铁画银钩大字,只要凝神细看,就能感到赫赫杀气扑面而来。

隔了一会,龙宿才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你踏进这里,就再难抽身。”

剑子笑道:“人在红尘中,焉能躲得过是非?无非是见招拆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伸手。”

大庭广众,这就拉上不太好吧?龙宿一愣神,手已经先伸出去了……等等,这感觉不对啊……果然!

龙宿眼睁睁地看着道长一只手托着自己的手掌,另一手以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触划动,无声地勾画出符文。龙宿自从开始阅读道门典籍后,于符文一道小有所成,很快就认出这是一个基础但是运用很广的平安符。

众所周知,剑子道长在符箓上造诣高深,由他动手画平安符,那是杀鸡用牛刀,寥寥数笔后,他一个漂亮的收尾,霎时,一层淡淡的金光浮起,又隐匿下去。

剑子仔细看了眼,才放手:“好了。”

这份低调的温柔安抚,龙宿心中颇为熨帖,嘴硬地坚持:“剑子,吾所虑者并非自己,吾有自信……”

“看会了吗?”剑子打断他的话,笑着地伸出手背,“依样画葫芦,总不难吧?”

他神色灵动,眉眼间笑意盈盈,潋滟得像一泓遥映二月江花的春水,落在人眼中,连城外荒芜的衰草也蔚然深秀起来。

龙宿一怔,而后轻轻说好。

 

北嵎城门前,等待入城的人排成长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大多满面风霜,更有不少人衣衫褴褛,扶老携幼,提着包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神情愁苦而麻木,只有望向队伍前列,那扇十丈宽的城门时,眼中才浮现一丝惶惶不安的期盼。

通关的速度并不快,队伍在缓慢地前挪,龙剑二人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入城。

排在剑子前面的老伯,挑着一担沙棘果,看样子是要去城里卖果子,剑子温声问道:“老伯,敢问今日城门怎么盘查得这么严?”

那老伯打量着剑子,才慢慢说道:“你是外乡人吧?”

剑子点头:“正是,我和好友两个从中原来的,受人之托,来北嵎送一封信。”

老伯摆摆手,愁容满面:“那可不巧了,怎么偏偏这时候过来,你们不知道吗!前些日子,四族人马都开到北嵎城外十里地了,都亏了咱们铁老将军带着铁家军出城,这才逼退了四族。现在大伙都说,怕是要打起来了!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是想逃进城里的,城门盘查得也越来越紧,说是……要抓什么奸细?”

剑子眉头微皱,与龙宿交换了一个眼神,龙宿点点头,看着老伯担子里金澄澄的沙棘果笑道:“这果子真好,看起来就甜,老伯您家里种的吗?不知先前抓的奸细都是什么样子?实不相瞒,我们两个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听您说起有奸细,怎么能不慌,就怕不知不觉被奸细害了。”

“这果子是我自己种的,不是我夸,个顶个的甜。哎,哪有那么多奸细,”老伯突然压低嗓音,怕被人听见似的,悄悄地说,“不就是要钱!看你们的打扮,家里也是殷实人家吧,守门的兵爷一双眼睛可厉害了,你们这样的,那就不止是一串子钱喽。我老汉这样,一看就榨不出油水,也要二十文钱,卖趟果子,半担子得贴进去,有什么办法呢,唉!”

剑子也跟着发愁叹气:“说的是,咱们这样手无寸铁的老实人,只能花钱消灾了。”

 

沙棘果金黄灿灿,一文钱就能买上一捧,龙宿给了老伯一串钱买果子,老伯连连道太多了,铲了好几捧,足有十来斤,才乐呵呵地坐下。

龙宿腾不出手,看剑子袖手旁观,一时怒向胆边生,把沙棘果全倒进了剑子的兜帽里,宽大的兜帽潜力无限,居然真的撑住了,沉甸甸地坠在剑子背后,很有一派丰收的意趣。

龙宿拍拍手,后退两步端详,“还挺不错。”然后忍俊不禁。

剑子自然不是肯吃亏的人,他朝龙宿高深莫测地笑了下,从袖中摸出一串钱,招呼道:“老伯,再来十斤。”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落日之前总算轮到了他们。两人备下进城费了,哪知又被拦下了。

守门的卫兵叉着长戟拦下剑子,横眉喝道:“哪来的道士!有引荐书和保证书吗?我看你长得一脸奸猾,必定是奸细!”

剑子诧异,他纵横江湖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这么危险。

“几位是不是搞错了,”龙宿金眸微眯,脸上笑意却如同春风拂面,“咱们兄弟俩不过是进城卖沙果的,几位军爷仔细看看,行个方便。”他拽过剑子的兜帽,伸手搅动果子,一角银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这样啊……”几个卫兵明显犹豫了。领头目光阴沉,视线在剑子身后露出的半截剑柄上打了个转,目露贪婪之色,口中道:“卖果子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剑!来人,先把他的剑卸了,再押回去审问一番!”

龙宿斜了眼剑子,剑子叹道:“这就没办法了。”他身形一动,几个拥上去抓人的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道士就退出好几丈远,他们连衣角都没沾到。

领头者一咬牙,拔出剑冲上去,嘶声大喝道:“来人啊!有奸细作乱!都给我上,将他当场格杀!”

众卫兵本已心生退意,闻言只好硬着头皮冲上去,七八支长刀、长剑、长戟乱哄哄地戳上去,眼看就要将这道士扎成刺猬,就在这时,一位锦衣青年纵马狂奔而来,遥遥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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