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沈】笑春风(短篇完结)

    @Abysmal Sea   生日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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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

    当,当,当。

    谯楼上的钟声散入夜色,一弯新月钩在树梢,恰是漏断人初静的时候。

    昏黄的烛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了一地的疏影横斜。

一阵晚风吹得窗外的桃花婆娑不止,又从半开的窗钻进书房里,那三两片绯红色的花瓣,便也随风,恰好跌在了沈公子的书卷上。

雪白的纸上墨迹端庄,讲的是一丝不苟的道德学问,教的是青云直上的经济仕途,却恰好衬上一点暧昧难解的嫣红。

沈夜微微一怔,伸出手去,指腹传来柔软鲜嫩的触感,仿佛什么人的柔软馨馥的唇,令他有一刹那的心神动摇。

夜风拂槛,寒意正浓,让他霍然回神,顿觉好笑,收了那一丝莫名的绮念。

沈生家贫,自幼父母双亡,幸得一姊扶养成人。自从数年前阿姊出嫁,这间小院中就再无旁人,莫说红袖添香,除了蚊子,怕是连个雌的生灵都没有。

沈生摇摇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醒神,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纱窗轻薄,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有人立在窗外!

一时间沈夜绷紧了身体,却又慢慢放松下来,他疑心是哪个不长眼蟊贼找上自家,便笑道:“阁下莫不是求财而来?可惜沈某家贫如洗,阁下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他郎朗而谈,嗓音低沉悦耳,只令人觉得春风入耳。

那人却似乎并无气恼之色,缓缓道:“过谦,书中颜如玉,书中黄金屋。君有满腹诗书,足矣。”他语调悠长,虽不露真面目,光凭声音就足以想象其气韵必然高华动人。

倒是一个雅贼。沈夜暗道,瞧他谈吐有致,心中便生了一分谈兴,接口道:“我听说贼不走空,阁下预备怎么偷我的‘金玉’?”

那人便微微一笑,“金风玉露一相逢——沈公子无须担心,在下早就得手。”

沈夜哑然失笑,索性放下手中握了一天的书卷,他负手在背后,踱步近了窗棂,好与那人说话,谁知那人一闪身,又避入漏出的烛光照不到的死角,身形敏捷,沈夜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真面目,他便隐藏进一片模糊的阴影中。

沈夜又惊又疑,转念想到既然是梁上君子,必然是不愿暴露身份的,便也释然。他看向窗外,见月色如水流泻花间,疏影静谧,含笑道:“今夜月色极好,又有灼灼桃夭为伴,正适合与阁下扪虱倾谈。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谢衣。”吐字间,带着不宜察觉的犹豫。

“哦,谢衣?”

这个名字,其实是叫不响亮的。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唇齿需要轻启,然后气息从齿缝缓缓溢出,无论怀着何种心绪念起,尾音总会不由自主地添上一丝低徊幽柔。

沈夜在心底默默咀嚼,只觉得在心底摸个角落,莫名滋生了那样一丝细密难解的幽柔,好像看着被抹去所有刻痕的古碑,好像看着已经结出蒴果的幽兰。

更像是某一年盂兰盆节,他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发苦的熏香中,追着漂远的河灯,看那幽渺的光终于渐行渐远,那种突如其来的空虚和惆怅。

“谢衣……”沈夜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呆立了许久,歉然笑笑,“不知为何竟然走神,实在抱歉——谢公子的名字,别用韵味。不知何字?”

这话问的突兀,对着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追根盘底,话一出口,沈夜自己也觉不妥。

谢衣却并未有被冒犯的意思,他也像才从恍然中惊觉的样子,“不必抱歉,你叫念起来很好听,我很喜欢……”

说到那句喜欢,声音已低了下去,然沈夜就离他不远,一字不漏全听入耳中,顿时宛如被滚烫的烛泪滴到,猝不及防呆住。

“在我的故乡,风俗迥异中原,并无取字的习惯,”却听得谢衣接着说道,“只是我在这里实在呆了太久太久了,我想,该是‘初七’二字吧。”

 

门开了,月光照进暗室。

他抬起头,默然地半跪着俯身。

宽大的袍服绣着金色的叶纹,随着渐渐走近的步履,拖曳在冰冷的石板上,挺拔的身躯带着神裔之城的主人特有的威严,拉长的影子充满着压迫力,慢慢笼罩了跪在地上等候命令的他。

可是奇异地,他并没有像这座城里大部分的活人那样,心生恐惧,神魂战栗。

而是利剑一样的坚定,护盾一样的安心。

主人踏月而来,居高临下,仔细端详着他。他看不清主人的表情,但是直觉,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冷峻如流月城的寒冬,又柔软如因主人俯身扶起他的姿势而褶皱的衣袖,“你……以后就叫初七吧。”

得到赐名的侍从抬起头,露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烟晶色眼眸……以及眼下那点抹不去的血色魔痕。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今夜的月色,似乎总令人想到些奇异的画面。

“谢公子,我们之前……认识过吗?”沈夜皱眉,忍不住问道。可是不对,如谢衣这般气度谈吐的人物,但凡见过必然印象深刻,可沈夜左思右想,依旧毫无印象。

谢衣于暗处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晚风忽然大作,摇得满树花影凌乱,也让树影中面容不清的人衣袂飘飘,仿佛融入这一片清寒诡谲的斑驳中——那一瞬,沈夜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冲动,想要伸手去将他抓回。

伸出的手在半空生生停下,又握拳凑到嘴边,沈夜作势轻咳一声,掩饰道:“那大约是隔世的缘分吧。”为了避免再次深陷那种飘忽的失神之中,沈夜转移话题,提议道,“夜深漏断,不如手谈一局?”

“好。”谢衣欣然应允。

于是二人就隔着窗,你一言我一言,下起盲棋来。

 

长夜将尽,天色将晗。

一局终了,沈夜一夜未睡,难免精神不济,这时,谢衣便说要告辞。

这一晚相谈甚欢,临别,沈夜颇为依依不舍,“何日君再来?”

在渐渐稀薄的夜色中,谢衣的身影稍显清晰,红白相配的衣衫繁复,层层叠叠,却不显得累赘,反而穿得分外气韵翩翩,又如他身后那一树桃花,生机勃勃,反而秾丽得淡泊脱俗起来。

“有缘自会萍聚。”他抿唇露出笑弧,就那么翻身隐入粗壮的树干后,一眨眼就消失了。

“好,若能再聚,再论风月。”沈夜眨眨眼,直到再次确认客人已经走了,才慢慢关上窗户,想着天不久就亮了,索性就坐在书桌边,支着头,闭上眼睛。

 

天将破晓,在草丛中潜伏了一个晚上的黑影,不甘心地探出头,化作一团黑雾飘向窗户。

就在黑雾要从窗缝渗透入的那一瞬,一阵劲风裹挟着桃花香雨席卷而来,黑雾仿佛被火烧一样发出一声惨叫。

桃花树下,红白相配的衣物猎猎飞舞,灼然生辉,前不久还笑语晏晏的人,此刻却面如寒霜,冷锐得如同一柄尘封重开的锋刃。

“你……是你自己不吃,为何还拦着别人动手?”黑雾翻涌着,发出恼怒的嘶吼。

“若不是防备你动手,我又何需现身?”谢衣冷然道。

“防备?”那黑雾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大笑起来,“你我同为妖魅,你还真的将自己当做是人了,真是滑稽!”

谢衣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手中化出幽光萦绕的长剑,顺手抹亮,“天就要亮了,你若想继续耗下去,谢某奉陪。”

那黑雾却毫不畏惧,化作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舔着自己的手指,桀桀地笑道,“谢衣,你维持了一夜实体,怕是损耗不小吧,谁输谁赢,也未可知。”

谢衣身形一动,凌厉的杀剑破空而去,惊起清辉无数。

黑影怪笑着,亦迎了上去。

 

书房内,沈夜已经沉沉睡去,不知梦到了什么,弯起唇角。

谢衣,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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