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剑子的任务(2)

2.

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剑子大仙,在看到这一条任务的时候,也结结实实地懵了。

“好友,汝今日似乎魂不守舍。”龙宿提起水烟,在烟雾缭绕中,闲谈似的问了句。

“大约是近些日子赶路,有些神疲乏力,稍作歇息即可。”剑子打着哈哈搪塞。

“是吗?”

“是啊。”

龙宿笑笑,没说话。

剑子瞅了眼龙宿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再想想艰巨的任务,胡乱找了个理由脱身,然后偷偷蹲在花园墙角下,苦思冥想该怎么办。

绚烂的霞光渐渐从疏楼的碧瓦飞甍上褪去,暮色撑开它黑丝绒的大伞,将一切都罩得黑魆魆,草丛里的纺织娘怯生生地吱了两声,这才放心地扯开嗓子叫唤。

剑子眼睛一亮,有了。

他甩了甩拂尘,悄悄溜出了疏楼大门。

晚间,龙宿像往常那样沐浴完毕,穿过中庭打算回卧室,刚路过天井,他脚步无声地一顿,下一瞬,紧绷的身体自然放松下来——他已认出那个守在房门口的人是哪路大仙。

“咦,夜深露重,好友,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龙宿故作惊讶。

“当然是来邀请龙宿好友赏景,”剑子负手立在庑廊下,转过身笑吟吟地说道,“不知好友肯不肯赏光?”

今夜霁月风和,庭中如积水空明,剑子一身白衣,被月光染了白得透明,衣缘拂动间,有某种静好的味道。龙宿飞快地欣赏了两眼,不得不承认哪怕摘下自己的好友滤镜,这道士还是有几分养眼的。

这么想着,他心情愉悦,含笑道:“岂敢不从。”

然后就被一派从容悠然的剑子大仙强行拖进了卧室。

 

踏过连片勾花遍地锦的漳绒,撩起缂丝弹墨的帷幕,拂起缕金纹彩的床帐,借着宫灯,隐约能看清千工屏风床上堆叠的精致被褥。

龙宿被剑子拉着坐到了床边,任由剑子忙忙碌碌关了门放帐子,全程表现得十分顺从,只有当看到剑子卸下拂尘也爬上床的时候,他才惊讶地挑起眉。

在龙宿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剑子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推了推还坐在床边的人:“快上床。”

“上床?”龙宿加重语气,戏谑道。

剑子立即纠正口误:“是爬上床。”见龙宿脸上笑意不改,他又苦口婆心解释道:“放心,贫道不会坏了好友你清白的。”

儒门龙首眨眨眼睛,“热烈欢迎。”

对于这种厚脸皮的话,剑子经验丰富地假装自己没听见,他摸了摸自己宽大的袖子,对着慢吞吞挪到床上的龙宿道:“容我把灯熄了。”

即使是百炼成大仙的剑子,面对此刻龙宿精彩纷呈的目光,隐隐头发发麻,他不敢多看,对着帐外弹指成风。

宫灯倏忽灭了,室内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

屋外明亮的月光透过水红色的纱窗,愈发显得此时此刻旖旎迷离。

被帐幔笼罩的千工床内,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互相看不真切,唯有耳边的呼吸声,交错出暧昧的韵律。

“眼下伸手不见五指,”龙宿终于开口询问道,“好友说要赏景,不知……是什么景?”

哪怕面对剑子一连串奇怪的举动,他依旧说的不紧不慢,不见一丝急躁。

有充足的理由令人相信,哪怕现在道教先天提出要跳肚皮舞,龙首也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宠辱不惊。

可惜,今晚剑子大仙早就做好打算,要做清清白白的事。

“莫急,这就来了。”剑子含笑道。

黑暗中响起了细微的窸窸窣窣,似乎是剑子抖落了什么东西,接着一团熠熠的幽光就出现在二人面前,隐隐绰绰,是一个鼓鼓的布袋形状,从里面透出明明弱弱的光。

龙宿恍然,心念一转,便大致猜到了剑子的打算:“流萤?”

剑子抽开缚着布袋的绳子,使劲抖落布袋,于是,里面装的无数萤光便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因帐幔严密地罩着,它们或四下飞舞,或栖在勾着华丽纹饰的帐幔上,或伏在柔滑的丝被上,更有甚者胆大包天,大摇大摆地藏进了道教先天的太极冠里。

幽暗的帐中,因这些意外来客,泛起星星点点的微光。

那些光如此微小,一旦分散,朦朦胧胧,只能隐约晕出帐内对坐二人的模糊轮廓,其余的,什么也照不亮。

照不亮,自然就能心安理得地当看不见。

剑子抖了抖折叠好的丝被,上面的流萤像是纤尘般纷纷扬起,他若无其事地倾身把丝被披在对面人的身上,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刚沐浴完,不要着凉。”

龙宿日常所用,无一不是上品。

那丝被触手轻薄滑软,剑子心下忐忑,又只是做个样子随意披上去,所以丝被又缓缓顺着眼前人的腰线滑落,剑子犹豫了一瞬是否要捡起再披一次,装得像一点。

龙宿已经道:“不必担心。”

剑子顿时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指尖恰好触及一片丝丝缕缕的冰凉——那是龙宿新洗过的长发,还未干透,带着凉意,触手柔软如丝缎。

看不清的时候,触觉便会更加敏锐。

发梢滑过指尖,心底无端蔓延出微妙的滋味,像是缠上了一片藤萝,枝枝蔓蔓纠结不清。

剑子的手一顿,拉过丝被盖在自己腿上,不动声色地道:“矜坐锦帐中,问流萤几点,飞来又去……龙宿,如何?”

龙宿并未察觉剑子方才的异样,他执扇低低笑道:“剑子,汝啊汝,可真是童趣盎然,此番行事,倒像是凤儿那个年纪的小姑娘。”

“修道之人,本该长存赤子之心。”剑子安之若素。

龙宿望着帐内明灭的萤火,面上打趣,心底那点愉悦却像是雨后荷叶上滴溜溜打转的露珠,他斜睨着赖在剑子发冠上一闪一闪的流萤,矜持地称赞道:“称得上……赏心悦目。”

剑子浑然不觉,附和道:“对吧。”

龙宿见他无知无觉的样子,忍不住恶向胆边生,他抛开扇子,猛地推了一把剑子,顺势扯过丝被一甩一盖。

剑子一个愣神,就发现自己和龙宿被同一床被子蒙了头。

丝被轻薄,却织得密密的,狭小的空间内,两位高人几乎脸贴脸,呼吸相闻。

现世报真是来得快!早先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别有用心”的人,做贼心虚之下,竟然忘了反抗,直愣愣地僵住了。

剑子懵了,龙宿却目的明确,朝着剑子耳窝吹了口气,吹得剑子一个哆嗦,龙宿幽幽地说:“好友一片心意,吾自然投桃报李。”

剑子小心翼翼地往床里面挪,勉强笑道:“哪里,不用那么客气。”

龙宿从枕头下摸出什么,拿在手中端详,看着在被窝里显得分外明亮的夜明珠,满意地说:“剑子汝主意好,吾先前怎么没想到,在被子里看夜明珠效果这样好呢——来来来,剑子,这是南海夜明珠,趁此良辰,汝也来品鉴一番。”

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发出柔润耀眼的光华,那是远非方才流萤点点所能及的华丽。

珠光映得龙宿含笑的眉眼分外柔和,几乎令人沉醉。

耳边突然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剑子霎时如梦初醒,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看了看龙宿掌中的夜明珠,道士脸上重新挂上和煦从容的浅笑:“不愧是龙宿珍藏的明珠,果然物似主人形,华丽无双。”

剑子又看了看帐内飞舞的萤火,微微叹息道:“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好友休息了。这些流萤,请了它们来做客,也是时候放它们归去。”说罢,掀开帐幔,鼓袖飘飞,驱赶着流萤离开。

龙宿收好明珠,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看着剑子下床拾起拂尘整顿衣裳意欲离开,也不挽留,只是笑道:“对小小流萤,也思虑周全,好友真是爱护生灵,慈柔心善。”

剑子把拂尘搭在肩上,见流萤尽皆飞出帐幔,这才放下帐幔,“赏萤火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倘若因此害了这些虫儿的性命,便不美了。”

他弯腰帮龙宿掩好帐幔,这才起身告辞。

夜色深了,龙宿目送着剑子转身离去,看着白衣翩然的道士引导着无数萤火飞出屋外。浮动的幽光在他身边聚合又散开,重回清凉夏夜,在月下无拘无束徜徉。

萤火虫飞走了。

 

出了龙宿的院子,剑子看到了妲己。

妲己站在不远处,正捧着一只比她脸还大的烧鸡啃着,见到出来的剑子,撇撇嘴,嗤笑道:“道士,我看你好友的床挺大的,足够好几个人睡了——你还跑出来干嘛,你不是明月清风吗?”

剑子义正言辞地说:“非也,贫道今晚要去修炼,不便打扰好友休息。”说着,迈开步就要离开。

妲己在他背后,挥舞着油汪汪的手:“好好休息,明早记得起来,为你的好友洗手作羹汤。”

话音刚落,剑子面前果然出现了数行金色小字。

剑子缓缓呼出一口气,默念着忍耐是美德,提起脚步扬长而去。

妲己伸出芊芊玉手,利落地撕下一大块鸡腿肉,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哼,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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