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39.
上了年份的深宅大院,白天再怎么富丽堂皇,入了夜后影影幢幢,看起来总有一点瘆人,赵宅也不例外。风从九曲十八弯的游廊吹到垂花门和影壁,风移影动,空无一人。此时,却有一盏牛角灯笼出现在长廊,像荒野上的一团无主磷火,一摇一晃,没入连绵的屋舍深处。
灯笼停在一个偏僻的院落前,来人敲了敲院门,无人应答,他也不急,稍等片刻,又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吱呀”,门终于开了,一个高挑瘦削的侍女托着风灯直挺挺地站在里面,表情冷漠,看了眼门外,语气没有波动:“老爷?”
风灯落下一片昏黄幽暗的光,也清晰地照出了来人的脸——白天威严又不乏圆滑的一家之主赵员外,此刻神情竟有一丝忐忑和希冀。
“我有事要找夫人。”
“夫人已经睡下了。”
“是要紧事!”赵老爷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门,他瞪着侍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急躁和不满,奇怪的是,他仿佛心有顾忌,硬生生忍耐住了火气,耐着性子解释,“是关于大公子的。”
侍女微微惊讶地挑起眉,她犹豫一瞬,然后闭上眼,似乎在与什么人交流,片刻之后睁开眼,神情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漠然,一板一眼地复述:“夫人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她听得见。”
说着,侍女侧身退开半步,以便于赵员外能正对她身后的建筑——漆黑夜色中,那里静静伫立着一幢异域风格的小楼。纯白色的花岗岩堆成高耸的拱券,尖尖的塔顶,环绕着精巧华美的浮雕和壁龛,在背阳处甚至开着一扇扇彩绘玻璃窗。
谁也想象不到,粉墙黛瓦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栋神秘的小楼。
赵老爷脸上闪过失望,他低头叹了口气,说道:“道门的仙师今天来捉妖,那个一直缠着石青的妖怪,终于要被收走了。夫人也来见一见那位仙师吧,毕竟是救了我们儿子的大恩人,不可怠慢。”
“剑子仙师是道门的顶峰人物,他那样的人物肯专程来赵家帮忙,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好好致谢。我打算明天在花厅摆宴,你……你来吗?”
赵老爷忐忑不安地说完话,半晌,都没听见应答,他心沉下去,知道这次多半又是拒绝。
果然,侍女再次复述:“夫人说是该厚谢那位道长,不过她身体抱恙不便见贵客。”
赵老爷难掩失望,“那好……让她好好养病,我走了。”他提起灯笼走了两步,听见院门在背后干脆地阖上,没有丝毫挽留地。
夤夜独自前来的灯笼,又趁着夜色独自离去。
彩绘玻璃窗内,牛油蜡烛无风自动,照亮了四周金碧辉煌的陈设,一位华服夫人静静坐在窗前,她神情倦怠,肤色很白,苍白得过分,似乎在看什么,又仿佛只是在走神。漆黑的羽毛笔架在指尖,久久未落下一字,
“剑子?在哪听过……”她慢慢皱起眉头,想了想,震惊万分地低低叫出声,“原来是他!”
烟雾缭绕中钢刀一样的狐爪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划破龙宿咽喉,电光石火间龙宿不退反进,反手拍出掌中早就预备好的黄符,上面鲜红如血的朱砂符文亮起,刹那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灵光——
龙宿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他胸前凉飕飕地透风,只见衣料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边缘整整齐齐,可见狐爪之锋利。
真是好险!
他抬眼去看被定身符困住的狐獴,它四肢趴地奋力挣扎着,一双豆豆眼凶狠地瞪着龙宿,狐身贴着的黄符上灵光流转,不断压制着狐獴的动作。
龙宿摇着头,斯斯文文地谴责:“这就是汝的不对了,吾与汝无冤无仇的,汝何必一见面就下此毒手呢?”
“呲呲!”狐獴愤怒地叫起来。
龙宿仿若未闻,指指自己的襟前,不满地说:“汝撕毁了吾新制的绸衫,说说看,打算怎么赔?”他的目光逡巡,在狐獴蓬松的尾巴上停下。
“呲呲呲!”狐獴大叫着,尾巴悚然竖起。
龙公子正打算以自己多年的奢侈浪费经验来品评一下这根尾巴毛的品质,忽听见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不好!”龙宿瞬间面色大变,符纸应声而裂。
一团黄影快如闪电一跃而起,利爪破空而来,距离太近避无可避!正是生死危机时刻,眼前一切只在呼吸间,龙宿脑中却似一帧帧的画面静止,他面沉如水,金眸中杀气大盛,珠玉琳琅的袖迎风展开,衣袂飘飞,长风灌袖,一柄软剑凭空出现在袖中,寒光闪动,低吟着发出攻击前的震动。
利爪已至,几乎触到喉前的寒毛,龙宿的表情却突然有些奇怪。
锋芒一闪,剑光凭空消失不见——他竟然硬生生地收回了长剑。
剑光消失的刹那,狐獴已近在眼前,利爪朝着脆弱的咽喉狠狠挥下,龙宿不闪不避,他金眸中锋芒微现,唇边居然露出一抹期待的笑意,衬着他脸上还未褪尽的森然杀意,还是那张脸,却仿佛自那个温雅文秀儒生的面容下,透出嗜血妖异的艳丽。
一团璀璨符咒亮起,光华几欲破天,一股深瀚宏大的道法之力以他手背上的符文为基朝周围四面八方如潮涌开,咫尺之距的狐獴一头撞上,撞得严严实实,当即口角溢血痛苦地呜叫一声掉落在地。
龙宿反应极快,才刚脱险,他就立即捞起袖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自己看中的武器——花圃篱笆边园丁存放的竹扁担,转身朝着狐獴砸下,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觉悟。
狐獴受了不轻的内伤,眼见竹扁担高高落下,惊恐地呲呲叫起来,奋力支撑起身体翻了个身险之又险地避过龙宿简单粗暴的反击。
龙宿也不心急,一棍落空,居高临下扬起扁担又是第二棍落下——“且慢!”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血腥场面,雪白袍袖如一匹银练射出勾缠住扁担,扁担脱手,哐当砸到地上。
剑子诧异地抬起眉梢,这就脱手了?他出手的力道自己清楚,除非……
龙宿似笑非笑地瞥着道士,拍着手点头,就差喝彩了,“道长,您来得可真巧啊。”
方才生死一线之际,他突然想到,剑子既然有天法眼,又怎么会分不清哪只是真狐獴哪只是障眼法,追出去装模做样,骗鬼呢!
实在是满腹黑水,心肝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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