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四十一)

前文41.

剑子沉吟道:“这么说,你果真没有害人之心?”

“那当然!”藤黄不假思索地回答。

剑子仔细回想,他所见到的赵公子虽然脾气暴躁,但的确是神完气足,脸色红润的样子,以他所见,不像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既然如此,“那你走吧。”

藤黄正垂耳丧气,闻言惊讶极了:“你不阻止我和赵公子在一起?”

剑子笑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干嘛要毁人姻缘。”

狐妖刚露出喜色,就听见道士下一句说道:“不过,我会向赵公子说明你的原形来历。”藤黄差点跳起来,他愤愤地骂起来:“你还说不会毁人姻缘!?”

剑子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靠欺骗才能得来的姻缘本就是砂上楼阁,难道你真以为能天长地久?况且,你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因一己之私令赵公子蒙受欺骗,他不知真相,这对他不公平。”

“你!要你……”藤黄想骂要你多管闲事,恨不得一爪子挠上去,碍于道士的威势,硬生生地止住,只好臭着一张脸,呼呼地喷气。

龙宿一直冷眼看着,突然斥道:“汝当真是不知好歹。”说着,无视虎妖愤恨的眼神,龙宿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在寒风凛冽中慢条斯理地展开摇了摇,很是贵公子做派,缓缓说道:“汝能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汝能瞒得了赵公子,瞒得了其他人吗?赵家豪富,赵员外又爱子心切,他能请一个道士,也能请十个道士——天下有能者何其多,今日是汝祖上烧了高香,碰到了剑子这般心慈手软的道士,换成别的人,哪有闲工夫听汝抱怨情路不顺,早就引了一道天雷符下来劈杀汝这妖孽了!”

藤黄一愣,神情似有松动,道:“可是,赵公子知道了,万一厌恶我怎么办?”

龙宿道:“他如果翻脸无情,你又何必强求?”

藤黄发出一声轻笑,笑声透着寂寥,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他看着龙宿理所应当的表情,止不住眼热起来,脱口而出:“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懂什么!”

只有从小顺风顺水的人,才会这么天真,因为养尊处优,宠爱优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用费什么力气,自然也不会上蹿下跳去强求什么。赵公子是这样的人,这个龙宿也是这样的人。

身为狐妖,好像有原罪,做什么都更艰难点,到处被人喊打喊杀,老天真是不公平。

藤黄心中一团火烧得厉害,他不甘怨愤的眼神扫过这两个人,转身就走,刺溜一声就消失在假山花木中。

狐妖说走就走,剑子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既不阻拦,也没有劝慰安抚的意思。夜风冰凉入骨,而他一身白衣,明明是如霜雪一色,却偏偏叫人感到不同于冷夜的温度。

龙宿看了一会,抚着折扇轻轻一笑说:“那狐獴不知好歹,你不生气吗?”

剑子转头望着他,龙宿正笑晏晏,同样是含笑,与对藤黄时刻意做出来居高临下不同,他眉眼间温柔秀雅,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的确是一生顺遂,无忧无虑的模样。

在浮光掠影之间,剑子仿佛看到另一张脸——长夜未晓,伴着一盏黯淡的灯,一杯苦涩的凉茶,将平生一一道来,他说他少年衣食无忧,天不怕地不怕,可惜老天看不过眼了,终于有一天让他栽了个跟头,从此陷入混沌的黑中。

那时剑子不言不语,却觉得他妄自菲薄,是宝珠蒙尘不掩其芒,利剑覆灰不避其锋——是他自己看不透。等看透放开的时候,却已太晚了。

也好,剑子听见自己心里沉下一声极轻的叹息,这样再好不过了。

心念电转,他心中沉沉浮浮,落到龙宿眼中不过是一个复杂难解的眼神,龙宿还不及揣测清楚,已见到道士神色沉静气度端凝地反问:“我为什么生气?”

龙宿说:“你应承了狐獴要把他的原形来历告知赵公子,这本该是他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却怨愤离去。”

剑子神色不变,“我揭穿了他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哪会是好事?他当然怨愤。”

龙宿手执折扇,点点剑子,笑道:“有什么比一个道士来替一个妖分说,更令人信服?若我所料不错,如果赵公子不计较藤黄的身份,剑子,你还打算劝说赵老爷成全他们,促成这段姻缘。”

剑子失笑,“我从前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居然是这样热心无私的完美形象?你……”他本想说你这样说得我很有压力,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而且,这件事未必有那么和顺,”剑子负手而立,目光所及是一重重楼阁隐隐绰绰的赵宅,眉头一皱又松开,“芥蒂与偏见根深蒂固,我不过是尽力罢了。”

龙宿若有所思,忽然问:“藤黄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吗?”

“真的不会吗?若是一直求而不得,恼羞之下会不会狠下杀手?或者有一天终于厌倦这种伪装的游戏,一了百了?剑子,狐性狡猾,不可尽信。”

剑子听罢,道:“哈,或许吧,但他这不是还没舍得动手吗?”

龙宿暗想:剑子还说把他想得太好了,吾看是他自己把别人想得太好了。

剑子不知龙宿在嘀咕什么,拍了拍他的背,催促道:“走吧,我们该去会会那位赵公子了,他恐怕吓得不轻。”

龙宿应了,捏着扇柄快步跟上。

 

两人往回走了一小段路,才出了假山,远远望见书斋那头很是热闹,房门大敞着,院外有一堆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屋里人影晃动,隐隐有丫鬟的悲戚抽泣。

剑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仿佛为了回答他的疑惑,就在这时,书斋里有人突然大哭起来:“来人呐!公子!公子他断气了!”

丫鬟的哭天抢地,一下子打破了赵宅凝寂的夜晚,如同油锅沸腾起来,众家丁哗然,一时间乱糟糟的踩踏声哭声喝骂声不断。

剑子猛地站住,他忽然有一个猜测,脸色发白,“难道是……”

“不是你的错。”龙宿断然道。龙宿从后越过道士,牢牢握住了剑子的手臂,他们就站在花园的小径中,一棵松树半遮半掩,书斋那头灯笼来回,烛光摇乱,照得人心浮气躁。

“是我的大意了,”剑子闭了闭眼,“他毕竟是个普通人,狐妖显形的场面,如果他有隐疾呢?以致他惊骇过度……”

龙宿坚持:“但不至于惊骇致死,事有蹊跷。”

剑子心中一动,闭目凝神,右手在袖中飞快地掐指默算,突然咦了声,神情诧异:“赵石青的生辰八字有古怪,木运极盛,按命柱他身体康健长寿,并非英年早逝。”

两人正说着,一时忘了注意周围,只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群家丁提着灯笼围上来,赵公子出事了,定然少不了重责,说不定赵员外一气之下还要他们偿命,正惶然无措之际,见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嫌疑人,如久旱逢甘露。一下子找到了力气,闹哄哄地围住要抓捕凶手,不求有功,但求逃脱责罚。

有人认出了剑子,“是白天那个被赶走的道士!一定是他心怀不满,回来报复公子了!”

此言一出,龙剑二人很快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堵截,个个棍棒在手来者不善。

剑子看不下去,出言道:“先等等,你们恐怕是误会了……”

话还没说完,一根长棍就劈将下来,剑子眉头微皱,一手拂开棍稍,一手揽住龙宿腾身跃起,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人已经轻飘飘地落在数丈外,好像画里腾云驾雾的神仙。

家丁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上前。

两人站稳,目光一触即分,龙宿金眸中闪过晨星般的笑意,剑子不好和他谈笑,只好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悄悄松开手臂,耳边又听见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龙宿耳语道:“看我的。”热气扑在耳窝,酥酥痒痒,剑子呼吸一滞,龙宿已经点到即止,自然地拉开距离,微微一笑。

龙宿轻摇折扇,忽地沉下脸,他祲威盛容,金眸幽邃,虽身处空旷庭院,却似站在金殿玉宇高高的丹墀下,无声地流露杀意,轻慢随意地一瞥,仿佛有无形的威压罩下,令人心惊胆战。

“真是放肆!方才有妖怪夜袭,赵公子正是被其勾了魂,若非剑子仙师赶来及时,汝等早就一并成了妖祟的腹中餐。汝等不思酬谢,竟颠倒黑白对仙师无礼!也罢,吾们这就走,汝们自生自灭罢,那妖物想来等不了多久就会折返,到时候自然有汝们好看。”

龙宿说得斩钉截铁,众人将信将疑,再仔细看看二人的打扮,一个孤清隽逸,一个风仪雅贵,的确不像是歹人,又信了七八分,便都迟疑了。这时,一人匆匆赶来,越众而出,正是赵府的管家,他跑得气喘吁吁,还没站稳就怒道:“干什么,不得无礼,都放下都放下!”

之前就是赵管家奉命前往道门求助,他跑了那一趟,亲眼见识了道门的神通广大,听说过剑子的传说,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下人鲁莽还望仙师千万莫要见怪,实在是噩耗惊人……”抬起袖子掖着眼角,“还请仙师救命,公子可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嫡子,是老爷夫人的命根子啊。”说完,一脸期待地望着剑子。

剑子刚要说话,龙宿已经飞快应道:“放心,剑子大仙定有办法。”

剑子斜了他一眼,“我先进去看看赵公子,闲杂人等先退下。”

管家千恩万谢,领着众家丁先散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剑子瞥着龙宿,不认同地说:“万一真的吓死了,没有办法呢?”

龙宿:“悄悄溜走总比被乱棍打出门好点。”

剑子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朝书斋迈步走去:“先来看看赵公子的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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