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复生始元(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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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风吹幡动

洞顶的天光曲折而下,稀稀落落地洒在洞底,等进了甬道,就越发地晦暗不清了。剑子从怀中摸出一支火折子,刚要点着,一只托着夜明珠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夜明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十分莹润,发出幽幽的冷光,立刻照亮了他们身旁数丈的空间。

龙宿很若无其事地把东西递到剑子面前,好像不经意地说:“有吾在,不会拖汝后腿。”

剑子笑了笑,把夜明珠推回去,解释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走地下甬道,还是用火折子比较好。”

龙宿这才收回夜明珠,没说话,神色间似有一丝懊丧。

剑子点着了火折子,当先走在前面,往甬道深处走去。随着他的步子,明亮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火光所及,黑暗匍匐着消退。龙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隔了两步的距离。

甬道很长,两人脚步起起落落交错着落下,慢慢的,就融汇成同一个脚步声。

 

地面上,七零八落地掉着一堆一堆的树藤,有毒的树汁溅得到处都是,散发着腥臭的味道。此时还在包扎和修整的学生们,还没从刚刚遇袭的惊悸中走出来,怎么也没想到,下一波危险来得如此之快。

“什么东西?”

不知是谁偶然间抬头,发现了那些从树林深处冒出来悄无声息朝他们靠近的黑影。

它们来得很快,刚刚还是模糊的影,须臾间,就已经明目张胆地聚在不远处了,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些年轻的人类——众人终于能看清那是什么,那些东西浑身漆黑,身形短小,好像一个个侏儒,细骨伶仃的脖子上却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摇头晃脑,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兴奋,一看就来者不善。

更令他们手足无措的是,环顾四周,竟然没有见到剑子的身影。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落入了这些怪物的包围中。

渡江修抽出自己的剑,挡在了元凰的面前,见元凰只皱眉不语,忍不住焦急地催促道:“殿下?”

元凰望着前方越来越靠近的怪物,表情异常地凝重,沉声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不等渡江修回答,他低沉地揭晓了答案,“那些是传说中的恶鬼。”

恶鬼喜欢吸食人的脑髓,残忍嗜杀,哪怕吃饱了,也要将猎物全部杀尽,决不放过。出现一个就能搅得一个地方腥风血雨,更别说,现在他们这一行人被这成群的恶鬼围住了……

“江修,等下能跑出去就跑,不要顾及我……眼下这一劫,谁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

渡江修如何会肯,又气又急地想要反驳,哪知素来好脾气的太子殿下,这次却异常强硬,说到最后,几乎是疾言厉色。渡江修咬牙不说话,就是不肯答应。

元凰轻叹一声,收回手中玉扇,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眉间染上一派刚毅。

出乎意料,这些恶鬼并没有一拥而上将这些尚且稚嫩的道门学子撕碎。一阵僵持后,一个强壮的恶鬼越众而出,长嘶一声,迫不及待地扑向被包围的猎物们。

数道剑光亮起,交织成一个旋转的剑阵。因为缺乏配合,这个原本精妙的剑阵结得有点粗糙,只堪堪将这只恶鬼挡住。恶鬼被划了几道口子,粗短的后肢猛地弹射,硬生生地从剑风的缝隙中逃脱,结束了第一轮的试探。见此情景,群鬼跃跃欲试地嘶吼起来。

众人心中一沉,都明白今日恐怕要打一场从未有过的艰难血战,危急时刻,目光交汇,一个点头,一个眼神,纷纷会意。

霎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掐诀,十几只求救的纸鹤腾空升起,一齐向天空飞去。有那飞得稍慢的,被飞窜而来的恶鬼轻而易举地拦下捏碎。

到底有三只飞得最快最高的,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恶鬼们的拦截冲上蓝天。玄奇的符文一闪,幸存的纸鹤们化作一道光,十万火急地飞往道门。

求援的讯息已经发出,而这里的人即将迎来苦战,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中少了一人。

 

横柯上蔽,绿光昏暗。不远处一棵高大的古树上,茂盛宽阔的树叶与随风摇摆的藤蔓形成了一个绝佳的隐蔽观测地。地理司手握一柄隐隐发烫的招魂幡,正居高临下冷眼旁观。

甚至当学生们一齐放出纸鹤,他眼中也不过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波光,任由纸鹤突破拦截而去。

“乱吧,乱起来吧。”惊动得那些人倾巢而出,他才好浑水摸鱼。

招魂幡无风自动,露出一角狰狞刺绣,正是形态各异的恶鬼。

 

而此时,在地下甬道中探索的两人对地面上的危机浑然不觉。

这条甬道一直往下,渐渐变得宽敞,入口处仅容一人通过,走了一会,已经能让三四人并行无碍。随着深度的增加,温度也在降低,等剑子猛地停下脚步时,两侧的墙壁已经凝着一层薄薄的霜华,寒气逼人。

剑子换上了第二个火折子,明艳的火光轻轻摇曳,柔柔地洒在冰面上,四壁宛如冰雕玉砌而成,天然凝结的霜华像一簇簇晶莹剔透的花千姿百态地开着,哪怕寒气森森,剑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条通道很令人赏心悦目。

大的霜花上好像还趴着什么小动物,也同样晶莹剔透,肚子一鼓一鼓的,里面的血管内脏能看得一清二楚。剑子辨认了一会,认出这是冰蟾,其蟾酥至阴至寒,是极为珍稀的药材和炼丹材料。

道士回头去看他的同伴,龙宿也正盯着冰蟾看,显然也认出这是什么。

活的冰蟾,哪怕是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的龙宿也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冰蟾的属性对他来说……不可否认,他的确心动了。他正权衡利弊,袍袖忽然一紧,右手被人握住了。龙宿微微一颤,没有动。

“嗯……你不觉得这些蟾蜍,像冰皮月饼吗?”剑子兴致勃勃地说。

龙宿回忆起他吃过的冰皮月饼,洁白如雪的冰皮,咬起来又滑又软,里面馅料细腻,若是加入了薄荷,还有丝丝的清凉。再看这个冰蟾,哪怕是晶莹剔透,它还是蟾蜍,头大眼凸,表皮布满丑陋的突起,里面的馅料……不对,是内脏,也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龙宿不想附和,一点都不像好吗!

剑子好像还认真考虑起来了:“你说,如果把冰皮捏成蟾蜍的样子,一只只摆起来,是不是就更像了?”

“别说了!”龙宿断然制止道士再继续描述下去,义正言辞地申明,“剑子,吾以后还想吃冰皮月饼的。”

剑子从善如流地住嘴了,不由分地拉起龙宿往前走:“那我们继续走吧。”

龙宿顺从地任他拉着,过了一会,道士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疑惑:“剑子,汝难道不心动吗?”

道士微微笑起来,“我一手要拿稳火折子,一手要牵着你,就算看到再珍贵的东西,我也腾不出手来。”

剑子走在前面,龙宿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根据他轻快的语调也能在心里描摹出剑子此刻的神情——他笑起来,一定是从眼睛里开始笑。

“不过,龙宿,此处的主人九千岁赤芝王,据说十分护短又吝啬,曾有人偷采了山上的一棵赤芝,被九千岁发现,直接将盗采者从山上丢下去。盗采者摔得去了半条命——九千岁的东西,拿起来烫手啊。”

“长在地里的赤芝尚且如此,更何况比那珍贵百倍,需要天时地利才能偶然形成的赤芝化石。汝预备怎么办?”

“哈,船到前头自然直。”

 

他们走过冰面,冰下的人影一闪而过。

龙宿无意中一瞥,怔住了。他们的脚下倒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道士白衣,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清光中,而自己,紫衣上笼罩着一层妖异的红光。龙宿低头看着自己影子,影子也看着他,双目却是纯粹又华美的深红。

“龙宿?”剑子敏锐地觉察身后人脚步突然迟缓。

龙宿应了声,加快了脚步,再低头去看冰下,只有两个普通的模糊的倒影,没有光,更没有红眸,就好像所有的异象都只是他的臆想。

走到这里,甬道突然一分为三,三条路摆在了他们面前。

二人还没商量出走哪条,“啪嗒”,一只斗大的冰蟾,突然跳到他们面前,对着他们点点头,然后自顾自转身,一蹦一跳地进了其中一条分岔路,为他们引路。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庞大的厅堂,高耸的穹顶,雕栏玉柱,清一色都是用寒冰开凿出的,踩在冰砖砌成的地板上,宛如置身冰雪世界。

大厅的最高处,层层冰阶簇拥着王座,上面端坐一位长须红面的老人,不怒自威,正冷淡地俯视着他们。

引路的蟾蜍突然张嘴说话:“大胆,还不对王上行礼。”

“这位想必就是庇佑赤山这一方水土的赤芝王九千岁大人了,剑子久仰大名,一直缘悭一面,现在看来,阁下的威仪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剑子笑容可掬,他微微躬身见礼,不卑不亢地回道,“来时匆忙不及备下拜帖,冒昧前来,还望海涵。”

赤芝王看起来却不太高兴,他冷哼一声,喝道:“牛鼻子废话少说,老夫与你们道门井水不犯河水,允许你们时不时上山采药就已经足够大度了,为何要残害我的子孙们?”

剑子讶然,不明就里,龙宿已经上前一步,他微扬下巴,嗤笑一声:“莫非是越活越糊涂了?九千岁还不如九岁顽童明事理。”

他抬眼,金眸潋滟,却是摄人的幽邃莫测,只把那赤芝王的话一样说了一遍,眉峰挑起一抹冷诮:“道门时不时要派人来采药,为何要残害你的子孙们?”

赤芝王一噎,转而想到属下汇报的惨状,一股怒火冲胸,他顾不得风度,骂道:“还敢狡辩?你们今天上山的这几个人,却是十足十的坏心肠!”

“采上一朵赤芝要去救命也就罢了,本王子孙繁盛,看到汝道门的份上,送一两朵也不是舍不得,只是!你们委实太过分了!采了赤芝,竟然还将那一整片都毒死了。大大小小上百朵,连根烂了,全都活不成了。我派了树藤来,不过是略施薄惩。”

赤芝王噼里啪啦骂了一通,剑子已经听明白了缘由,他暗叹一声,若此事属实,还真是他们理亏。只是,这一行人都是道门莘莘学子,不知谁干出了这么狠毒的事。

无论如何,这烂摊子总要人收拾。

剑子诚恳地致了歉,又再三保证会回去好生调查,一定找出罪魁祸首给个交代,赤芝王这才勉强息怒,答应暂且放山上的学生们回去。

看看气氛不错,剑子又委婉地提出请求,请九千岁赠予一点赤芝化石。

赤芝王还没消气,没好气地说:“你倒是得寸进尺,赤芝化石那么珍贵,你一开口要这个。”

剑子听出没有一口回绝,心知有戏。

哪知,赤芝王沉吟着,突然眼睛一亮,居然乐呵呵地给了笑脸:“想要可以,但是要有条件的,嗯,看先生一表人才,应该还没有娶亲吧,我有个孙女……”

此话一出,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龙宿也忍不住侧目,剑子也吃惊不小,等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顶着两道如芒刺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说:“我结过亲了,阁下美意,恕我不能接受。”

说完之后,身后的压力却毫不减少,而前头的反应——

“你说什么?”赤芝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扶手,整个大厅应声晃了晃。

“臭道士,你做的好事,勾引我家琼珍,竟敢抵赖!”说着,九千岁把什么东西狠狠砸了过来。

“等等!”剑子来不及制止,只听得轰隆一声,四面齐刷刷地落下四道冰墙,互相闭合,合拢变成一个冰做的牢笼。

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走向简直快得像龙卷风,剑子被刮得晕头转向。

龙宿扣了扣冰墙,听见沉闷的回响,便知这几堵冰墙厚度不小。既然一时半会出不去,他反而不急了,慢腾腾地转过身,轻轻笑了笑,金眸微眯,细密的长睫覆下阴影:“先生,您不该解释一下吗?”

剑子只好苦笑:“我也一头雾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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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风动?是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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