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34.

剑子仙迹身上有一种特质，他好像走到哪都能自动招惹来各种魑魅魍魉的麻烦，随时随地陷入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但他本身，又即使在绝境中也能毫无缘由地给人以安全感。

龙宿并不觉得自己疲倦，眼下的状况也并不适应休息，但当剑子拉着他在松软的稻草软垫上躺下时，尽管龙宿表达出了小小的嫌弃，他的这种抗议被剑子轻而易举地镇压了。

“来吧，不要任性了。”剑子率先坐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草，示意他过来，脸上表露出十足的耐性和真诚的劝导，让龙宿荒谬地觉得躺在一堆枯草上过夜……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

两个人面对面地躺下，龙宿以臂为枕，侧头看向剑子，剑子冲他一笑，而后闭上眼睛，神态非常放松，好像置身于春暖花开熏风醉人的庭院，准备迎接一个好梦。

龙宿没有马上闭眼，他静静地凝视着咫尺之遥的脸，脑中闪过无数的思绪，纷纷纭纭，最后好像也被道士的沉静安详所感染，全都慢慢沉淀下来。

龙宿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他庆幸此刻剑子闭着眼，他可以稍许放松一下自己。

外面寒风在恣意喧嚣，洞里越发安静，龙宿听着耳边悠长而舒缓的气息，意料外的倦意一点点漫上来，龙宿放平手臂，慢慢闭上眼睛。

但是，龙宿很快就后悔了！

冬夜的山洞，森冷透骨的寒气好像不断地从地底钻出的恶魔，对普通人来说，仅凭单薄的稻草根本无法抵御。龙宿忍耐了一会，浑身如同躺在冰块上，四肢因寒意而逐渐地麻木。正当他忍无可忍，怀着一腔懊恼不爽打算起来活动身体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按住了龙宿摆在身侧的右手……甫一接触，就有热度透过来，像润物细无声，那是人类的体温。

龙宿一怔，还没想好要不要挣开，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两只手被一把抓住握在一起，接着，龙宿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慢慢透过剑子握拢他的双手渗入，好似一缕温泉在冰川在潺潺涌动，顺着经脉循行，一路上逐渐化开肢体上因寒意而产生僵硬和麻木。

修道人自身修炼会在体内产生气机循环往复大小周天，到最后体内可以自成一个小世界，一旦掌握了法门，可辟谷，可斩赤龙白龙，可炼内丹，甚至冯虚御风羽化登仙。寒暑自如，不过小事一桩。

黑暗中，剑子没有说话，闭目气息如常。有送上门的自动恒温的“暖炉”，不用太浪费了，龙宿毫不客气地用双手捂紧了，调整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闭眼。

整个晚上，龙宿再也没有被冻醒。

甚至因为太放松，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让早起视察的虎大王抓了个正着。

风好大！光线好刺眼！外面真吵！

龙宿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入目是爬满青苔的石壁，在极短的空白后，经过充分休息的大脑极其高效地运作起来，他目光锐利地望向洞口——铁栅栏上挡风的薄被已经被撕成碎片，缎面和一团团的棉絮被风吹得乱飞，颇有萧瑟之感。十一月里的风，得意洋洋地沿着大敞的洞门进来，毫不留情地扫荡走了洞里积蓄的每一点暖意。而罪魁祸首正把脑袋架在栅栏上，瞪着铜铃大的虎眼，长满了绒毛的兽脸上清晰地传达出惊异之色。

抱在怀里的手臂动了动，龙宿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对着不速之客沉下脸，道：“阁下就算久居深山，也该知道无故扰人清梦是失礼之事吧。”剑子不动声色地伸了个懒腰，松泛了一下因保持同个姿势太久而僵硬的关节，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虎大王上。

虎大王两爪扒在栅栏上，眉心的“王”字深深皱起，好像陷入了难解的问题：“你们……不是不熟吗？为什么睡在一起？”

龙宿不以为然，正欲解释道：“那是因为……”

“不对！”沉思中的虎大王突然福至心灵，厉声打断他的话，“不对！你们绝对认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你们人类难道比老虎还随便？”

所以说，哪怕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虎大王，有时候也不好糊弄。俗语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歌里唱得：只要你爱想爱问爱动脑，天地间奇妙的问题你全明了。

虎大王的论点和论据简单粗暴，偏偏直击核心，又是铿锵有力的质问，连龙宿也愣了神。

剑子清了清嗓子，接下了话头：“呃，这个问题，属于个人隐私吧。”

虎大王狐疑地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盯住龙宿，威胁般地露出白森森的牙：“你不会在骗我吧？”

龙宿彬彬有礼地回道：“岂敢，吾从小读得是圣贤书，学得是仁义礼信，从不欺瞒他人，更何况大王目光如炬，谁敢糊弄大王。”

剑子瞥了龙宿一眼，儒门出身的卖相都很齐整，光看形容举止，龙宿当真是风仪雅贵君子端方，骗起人来也事半功倍。

龙宿说得笃定，虎大王将信将疑，他烦躁地踱着步子，觉得勾心斗角真是一件令人饥饿的事，没好气地道：“真不熟？哼，你们人类花花肠子多得是，谁知道打什么坏主意。这样吧，我不管你们熟不熟，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要看到你的忠心，你把这个道士炖了，第二，我把你们一起吃了，让你们生同衾死同穴。”

话音刚落，龙宿不假思索当即答道：“这容易，吾现在就可以帮汝把剑子炖了。”

剑子脸上表情裂开了，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翻脸无情，震惊地望着龙宿：“难道不是该说要死一起死，我才好继续发挥吗？”

龙宿神情异常冷淡：“汝想多了，要是被汝害死，吾做鬼都不会放过汝。”

剑子长叹，语意萧索：“这样做不会太薄情了吗？”

龙宿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现今立场不同，只好劳烦汝去地狱了。”

虎大王还趴在栅栏上看戏，龙宿突然转过身，用温和却不容辩驳的口气道：“大王，我需要一口足够大的锅，柴火，我点名要的食材，还有两个鬼来打下手。”

剑子被带出去的时候，发现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一口数丈宽大铁锅，有两个伥鬼正在忙碌，一个正往火堆里添柴，一个举着刀麻利地切菜，大铁锅中盛了满满的汤水，上面浮着油花，地上散乱地堆着食材，现在是冬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时令鲜蔬，粗略一看，都是容易窖藏的东西，一袋一袋的土豆，萝卜，大白菜，干辣椒，大蒜头。

剑子当时就拒绝了：“我才不要跟这些东西一起煮。”

龙宿目光扫过乱七八糟堆放的食材，皱着眉头沉吟不语。老虎还以为他也嫌弃，豪迈地说：“这个嘛，条件简陋将就一下。你要拿出看家本事来，如果真的好喝，日后多得是山珍海味给你当配菜。”

龙宿沿着铁锅走了一圈，检阅了各样食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只有这些吗？”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老虎叼出一个鼓囊囊的布包，带着几分得意地炫耀道，“这里面是我珍藏的咳羊茎，准备冬令进补的。”

龙宿心跳的飞快，稳稳地接过布包，一层一层解开，当揭开最后一层布包时，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然后——龙宿面无表情地搁置在一边，并不怎么在意。

老虎：“怎么样，正宗吧，起码有百年了。”

龙宿哦了一声，给了一个敷衍的假笑。

水渐渐煮开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那头的剑子就站在锅边，直面蒸腾的热气：“够了够了，太烫了。”

龙宿漫不经心地答道：“烫点好，熟得快。个头太大，吾还嫌火力不够。”

老虎眉头一皱，对着烧火的伥鬼喝道：“快，火再大点。”

正在这时，切菜的伥鬼费力地扛起砧板，把满满一板的窝瓜干倒进锅里，踩到高凳上，用一人高的铁棍搅了搅，汤里顿时浮起一片花花绿绿的东西，剑子认出里面甚至还有两条蜈蚣干和某种虫类的粪便。虎大王发话，伥鬼们自然不敢不尽心尽力，四处搜罗，都一股脑儿送来，又一股脑儿地下锅，混成了个可怕的大杂烩。

剑子质疑道：“你真要放这些乱七八糟的菜吗，炖肉还是原滋原味才鲜美。”

龙宿袖着手，看着锅里汩汩沸腾，汤底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味道，他眼也不眨：“膻味太重，得用这些重口味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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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Z 下章肯定能解决老虎和伥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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