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5)

【1】  【2】 【3】 【4】【5】

8.

剑子进门的时候,龙宿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好些了吗?”剑子犹豫着,讪讪地问。

“嗯。”嗜血者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抱歉,没想到嗜血者不能吃蒜泥。”剑子低声说。

龙宿听出他情绪低落,立刻转过头来看剑子,果然,剑子左脸挂着自责,右脸贴着内疚。

龙宿忍不住笑了,心情顿时莫名好起来。他垂眼略略思考,心生一计,于是,在剑子疑惑的目光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剑子啊,这汝就猜错了,吾沮丧只是因为身为嗜血者,闻不得蒜香,尝不到蒜味了——蒜泥油爆虾、蒜泥焖茄子、蒜滑鳝丝、蒜香排骨……”

“一想到那么多人间美味,都与吾从此无缘,吾当真是心痛如绞。”龙宿说得惆怅不已,托着下巴不住地叹气。

“哦,我还以为,你们嗜血者都专情于血食,也会计较口腹之欲?”剑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此言差矣,嗜血者又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相反,活得久了,更热衷于变着花样追求精细。”龙宿解释道。

“不茹毛饮血?”剑子好像听到有意思的东西,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

“自然。”龙宿毫不犹豫地说。

“那可真是不巧了,”剑子若有所思地点头,憋着笑,一脸严肃,“我活捉了一只兔子,本来打算给你当补品,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他说完,就伸出进门后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顿时进入龙宿的视线——它看样子被吓傻了,被提溜着耳朵,在剑子手中连动也不敢动弹。

“剑子好友,”龙宿也严肃端正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送出去的礼物,怎么好半途收回来?这是失礼之举。”说着,探出身,就要去接剑子手中的兔子。

剑子侧身避开,“让追求精细的龙宿好友,勉为其难地茹毛饮血,这才是真正的失礼。”

手中的兔子还十分配合,龙宿伸手过来,它恰好蹬腿,不偏不倚地在嗜血者的手上踹了一脚。

龙宿拍拍手背上的爪形泥印,眯起眼睛,金灿灿的瞳仁在瞬间变成血红色,他低头与同样红眼睛的兔子对视一眼,缓慢地勾起嘴角,给它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剑子能明显感受到,手下的兔子瑟瑟发抖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龙宿抬起头,得意地斜眄着剑子。

剑子又好气又好笑,松手把大白兔往他怀里一丢,“行了,给你就是。”他转过身,背对着龙宿,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低头凝视着方才抓兔子的手掌,心情说不出得复杂,让他再也笑不出来,剩下的只有沉重。

“你慢慢喝,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剑子说完,也不等回应,逃似的推门而出。

龙宿抱着兔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匆匆离去的道士,方才的欢乐与轻松,像是烟花短暂即逝。

“你明明不喜欢这样,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呢……”他喃喃道。

白兔在他掌下不安地挪了挪,温热柔软,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龙宿揉揉它的毛,轻叹一声。


9.

剑子只是借口有事出来,他出了自己的院落,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生性豁达乐观,走了一会,先前的那种憋闷沮丧感也渐渐散去。

“我在介意什么,”剑子问自己,“世上多的人吃兔肉,龙宿喝兔血又有什么区别?还是,我只是介意,是我替他抓兔供血?如果能不伤人命,让嗜血者以动物血为生,这又有何不可?”

这样想了会,剑子又开始牵挂起来。

“哎呀,我把兔子扔上了床,龙宿那么惫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万一他在床上吸血,血溅到被褥床帐上可麻烦了。难道要我去河边洗带血的床单?”剑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尴尬得不行。

想到这里,他脚步一转,就打算回去督促龙宿——不许在床上“吃饭”。

就在这时,剑子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他立即循声赶去,很快就碰上数名闻声赶来的同门,个个手持兵器,如临大敌地警戒着,走走停停,便走边搜寻。

“发生什么事了?”剑子忙问。

“我们发现嗜血者的踪迹,就在附近。但是搜寻过来,又找不到痕迹。”一个年轻的弟子快言快语地说。

剑子心里咯噔一下,他勉强镇定下来,不动声色地问:“什么,附近?这里怎么会有嗜血者?会不会弄错了?”

“千真万确,那名嗜血者十分狡猾,也不知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地避开护山大阵潜入山门之内,若非触动了阵法,我等还蒙在鼓里,任他长驱直入!万幸,一刻钟之前,他触动了禁地附近的大阵,我等闻声赶来,可他一路逃窜,追到此地,竟然销声匿迹了。”另一名年长的道士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我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出那个邪魔歪道!”他们忿忿地说着。

剑子听到那个“一刻钟”就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是龙宿的存在暴露了,但听到最后一句,心又高高地提起了。

“剑子,你从那个方向来的,来的时候可有发现异常的气息?”有人问。

“这……”剑子闭目沉思片刻,缓缓摇头,“这倒没有。”

“唉,到底藏哪去了。”其他人倒也不意外,毕竟这只嗜血族极为难缠,深入道门重地,又被一大群人追捕,居然还能逃脱。

这几个同门急着去搜捕那名神秘嗜血者,也无心和剑子多说,又匆匆地走了。

剑子目送他们远去,立即施展起轻身之术,心急如焚地赶回自己的院子。


这一耽搁,他本以为龙宿肯定已经吃饱喝足了,没想到一进门,剑子就愣住了。

雪团儿似的白兔子,正眯着眼睛在龙宿枕头边打瞌睡,龙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兔子脑袋,看起来昏昏欲睡。

一人一兔头挨着头,互相靠在枕头上,画面极为和谐。

“剑子,汝回来了?”龙宿听到推门声,撩起眼皮看了看,含糊地应了声。

剑子惊讶不已,“你怎么……”怎么不喝兔血?

龙宿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笑意,“汝送吾的礼物,怎么处理,自然是由吾决定——叽叽的手感很好,还很热乎,吾打算让它以后负责暖床。”

“叽叽?”剑子一头雾水。

“喏,就是它。”龙宿以目示意剑子去看兔子,他自己则无所事事地折叠着白兔的长耳朵。

剑子一时无语——很好,嗜血者在玩兔子。

龙宿推搡白兔的屁股,硬把快要睡着的兔子弄醒,他笑眯眯地揉弄着兔子,嘴上唠叨着:“叽叽过来……叽叽,汝的毛真软真白啊,能让吾摸一摸吗?”

白兔无声地抗议,四肢并用扑腾着,努力尝试逃脱眼前这个闲得发毛的嗜血族的魔爪。

剑子走到床边,“你为什么要给兔子叫叽叽?”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因为是剑子汝送的。”龙宿说。

剑子暗自品了品,微妙地懂了,再听龙宿一口一个“叽叽”地啰嗦,顿时浑身都不自在。偏偏龙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似的,把白兔抱进怀里,任凭兔腿乱蹬,也严严实实地压在自己的胸前,口中说着:“叽叽,汝不肯过来,吾只好主动点了。”

剑子忍无可忍,大声道:“不对!”

龙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白毛一团,又温顺,叫叽叽有什么不对?”

剑子指着兔子的红玛瑙般鲜艳透亮的眼珠,义正言辞地说:“红眼珠,会咬人,该叫咻咻。”

“它现在是吾的,自然吾说叫什么就叫什么!”龙宿据理力争。

“它是我捡回来的,进了这个屋檐下,就得听我的。”剑子意有所指地说。

天真无邪的白兔子嚼着三瓣嘴,迷茫地看大人们吵架。

最后二人争执不下,决定各叫各的。

剑子陪龙宿玩闹了一番,突然想起正经事,忍不住露出忧色:那个消匿踪迹的嗜血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潜入道门又有何目的?而由此引起的搜查风波,会不会波及到龙宿的安全?万一龙宿被发现了,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这些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心里,让剑子再也笑不出来。

“剑子,发生什么事了吗?”龙宿突然问道。

剑子摸兔子的手一顿,抬头望向龙宿——他的瞳色早已恢复了温和的金黄,眼中满是不容错辨的关切。

剑子怔怔地看着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刚才出门,听说……”


在山头的另一边,也有一户离群索居的人家。简单的篱舍,却布置得温馨干净。

柴扉被人扣响,有脚步声靠近。

盲眼少女侧耳倾听,满脸惊喜,情不自禁地坐起来,她轻声细语地说道:“是你,你又来了?你是来找我父亲的吗?真不巧,他这次也不在家。”

客人抬起漆黑如夜的帽檐,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不,我是为美丽的小姐而来。”



评论(18)
热度(14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明菱|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