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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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那天回来后,剑子似乎变忙了。他常常出去,一去就是大半天。有时傍晚出门,天亮时分才带着一身的露水回来。

在龙宿面前,他依旧谈笑风生,看不出一丝痕迹,只是偶尔感慨年终事忙。

但是龙宿越来越确定,剑子有事情瞒着他。

剑子究竟去干什么了?龙宿好奇之中,又藏着一丝不安和忧虑。

剑子的改变,和那天在柳湘音处的见闻有关。每当龙宿旁敲侧击想要询问剑子每天出门的动向,剑子总是飞快地转移话题,绝口不谈。

龙宿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柳湘音和嗜血者的瓜葛,或许已经事发了。

第二天黄昏,剑子背上剑又出门了。龙宿悄悄缀在后面,发现他与几个同门汇合,那几位道士看起来都实力不俗,身姿如刀,满是锋利的正气,几人会面后,也不多言,运起轻身之术径直朝往山道上疾行。

龙宿怕被发现,只是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饶是如此,远处山道上的剑子如有所觉,狐疑地回头张望,目光清冷锐利。

龙宿心头一跳,飞快地闪身跃进灌木丛后,屏息虚化身体,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剑子回头看了半天,远山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派平静自然。“难道是我感觉错了?”他不禁喃喃道。

“既然没事,我们快走吧,快去替了师兄的岗。”另一位同门是急性子,见剑子沉吟不语,不由得催促道。

“嗯……”剑子点点头,随他们一道疾行。几个起落间,人已经消失在山道弯处。

等他们走远了,龙宿才慢慢显出身形,他摇着扇子,低低笑道:“原来如此。”

——剑子他们去的,正是柳湘音家的方向。

那天他都能在柳湘音身上发现嗜血族的气息,剑子未必就没有发现。

倘若单单只是好友之女未婚先孕,不过是一桩不怎么光彩的私事,与人无尤,剑子大可为友人蜀道行遮掩。但是如果那个孩子是柳湘音与嗜血族结合所生的呢?

与敌私通怀上孽种……这件事,不仅关系着柳姑娘的名节,关系着侠刀蜀道行的一世英名,还关系着道门的脸面,一不小心就是人间惨剧。

一旦嫉恶如仇的道门得知治下辖地内,竟然能有嗜血族自由出入,还珠胎暗结有了孽种,恐怕绝不会放任自流。就算柳湘音是大名鼎鼎的侠刀之女,柔弱盲女引人同情,暂时不会动她,但暗中保护或者是软禁,那也是必不可少的。

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是道门弟子轮流去柳湘音家附近保护。但是如果单单只是保护,剑子他们无需如此小心谨慎。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就一目了然了——隐匿行迹潜伏在柳家附近,那位是嗜血族既然与柳湘音私通,十有八九会再来。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万万料想不到,离群独居的篱舍小院,早已卧虎藏龙,布下天罗地网。

想到这里,龙宿不禁自嘲地笑笑,难怪剑子含糊其辞不肯说明行踪,原来也是防着他。也对,他们道门弟子设局抓捕嗜血族,怎么能让同样是嗜血族的龙宿听到风声。

合情合理,无可厚非,理所应当。

龙宿下了论断,却没有自己想象中坦然平静。一种异样的情绪堵在心口,又难受又憋闷,让他无端心生烦躁,烦躁之中,又隐隐失落。

“这件事与我何干,我多想什么?”他故作轻松地问自己。没有人回答他,他自顾自地强迫自己把关注点从这里转移开,去想些别的东西。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从横斜的疏影中筛下支离斑驳的光晕。月光被风吹入龙宿的眉梢,映出皎洁的眉目,也清晰地映出他眼中森冷的幽光。

龙宿沉思片刻,对着虚空短而急促地呼啸一声。那啸声刺耳尖利,在岑寂的夜色中听来像什么动物的鸣叫,越发令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夜幕中有什么扑棱着翅膀靠近。

龙宿伸手接住一只巴掌大的蝙蝠,俯身对着它低语道:“帮我传话给褆摩,就说……”他顿了顿,微蹙眉,似乎在思考如何优雅地措辞,然后微笑着继续道,“告诉他,我游历至此,竟然意外碰上闍皇心爱的女子,可喜可贺,而且那位小姐已经有了闍皇的骨肉。令人遗憾的是,我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承担护送职责。”

“但事关闍皇夫人和未来血族少主,兹事体大,不容轻慢。不知冰爵大人能否拨冗前来,亲自护送他们前去闍城。想必,西蒙阁下回到闍城,会不胜惊喜,对我等的知情识趣大加褒奖。”

龙宿抚摸了蝙蝠的脑袋,将它抛向空中。羽翼轻轻闪动,蝙蝠已经蹿入茫茫夜色中。

龙宿对着郎朗月色,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天亮之前,剑子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龙宿正拿着一根胡萝卜在逗着叽叽玩耍。白兔小心翼翼地靠近,用爪子抱起萝卜尖,翘起三瓣嘴正要啃,龙宿已经飞快地抽出胡萝卜,还不远不近地挪到兔子正前方,傻兔子呆了一瞬,往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胡萝卜啃,龙宿又如法炮制……

剑子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这等以大欺小的无耻之举,从怀里摸出一个水灵灵红艳艳的苹果,在叽叽面前晃了晃,任由兔子抱住苹果沙沙地磨牙。

冷不防一只手伸到面前,“吾的呢?”

“没了,就这一个。”剑子逗着兔子,漫不经心地说着。

龙宿脸黑了黑,“汝宁可给兔子也不给吾?”

剑子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反正除了血之外的东西你又不吃。”

“谁说的?”龙宿忿忿地反驳,“吾还吃醋。”

龙宿说得太理直气壮,剑子反而一时无话可说,他低头把苹果丢给兔子,让它自己去玩,清清嗓子,像是不经意间地提起:“那好吧,我明天就向柳姑娘多要一个。”

龙宿目光微闪,“柳湘音?”

“是啊,我这几天,就是在她那里帮忙。”剑子斟酌着说道,他看似随意,眼睛却紧紧盯着龙宿,不放过龙宿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龙宿迟迟地哦了一声,兴致缺缺的样子,“是这样么?”

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掩饰得太好,让人看不出端倪?剑子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厌烦,懒得再同龙宿绕圈子。剑子敛容,目光沉静而郑重。

“龙宿,昨天……是你吧。”他静静地说道。不是问句,是陈述。

龙宿两手交叠,好整以暇地望向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嗯?”

“昨天黄昏,后山山道,是你。”剑子垂下眼,神色不动,笃定地说。

龙宿点头,语气轻松随意,“哦,对啊,不然汝以为胡萝卜哪来的?汝院子里可没有。”

剑子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我知道是你,因为……我在你身上设了定位追踪的符咒。”

龙宿脸上的笑意淡了,唇边的弧度像是含着嘲讽。

“我无意监视你,”剑子抬起头,正视着他解释道,幽黑眼眸,像是沉在清澈湖底的黑卵石,清透又遥远,“我脱不开身,又怕不在这里,你碰上危险,我却一无所知,我……”

龙宿忽然伸手覆上剑子的手背,冷而光滑的肌肤贴上剑子,让他浑身一震。在无声的安静中,剑子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汝担心吾,对吗?”龙宿的指尖沿着剑子的指缝,来回抚摸,看起来像极了十指相扣。

剑子轻咳一声,微微侧过脸,“你跟着我,是想知道什么吗?”

龙宿莞尔,知道他要说正事了,却也舍不得把手放开,只是装作没看见暗示,嘴上说道:“知道什么?知道柳湘音怀了嗜血族的孩子,知道汝们轮流站岗,在守株待兔,等着那位嗜血族上门?”

“看来我不说,你也猜的差不多了,”剑子轻叹一声,“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但是事关重大,那里又戒备森严,你最好还是置身事外,不要插手。”

岂料,龙宿轻嗤,好笑地看着剑子:“剑子,为何汝会觉得吾会插手?”

他虽然在笑,金眸之中,却生出一重不屑的讥诮之意,他一字一顿地道:“汝们对付嗜血族之事,吾为何要插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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