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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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突地一声尖啸,不知从何处遥遥传来,却似穿透耳膜,在耳边久久回响,猝然打破所有的旖旎恍惚。

剑子猛然惊醒,这是道门遇敌的警报!他当即提起古尘,来不及多说,闪身就往门外冲出去。临走前想起什么,他脚步顿了顿,叮嘱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也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不敢去看龙宿的表情,压下凌乱的思绪,头也不回地走了。

信号是山那头发出的,看方向,是柳湘音家附近。看来,数日的蹲守有了收获。剑子一边忖度,一边脚下飞快运起轻身之术,兔起鹘落之间,已如轻云掠出。

他很快到了目的地,远远望去,不禁眉头深锁。柳家那间篱舍外,已成混战之势,一方是大批道门弟子,或刀或剑,拂尘符纸,各显神通,另一边却是一群面色青白张牙舞爪的陌生人。他们虽然人数不少,但行动之间毫无章法,完全是拼着狠劲横冲直撞,但诡异的是,他们勇猛得好似没有知觉,哪怕被人一剑穿胸,摇摇晃晃从剑上挣脱下来,行动如常,丝毫没有受伤后的吃痛退却。

“他们难道是……”剑子喃喃道。

“剑子先生,快来拦住这群嗜血族!”有位弟子发现剑子,惊喜地叫起来。

他就是先前向剑子请教招式的那位清尘师弟,对剑子一向十分尊崇敬服,此刻深陷鏖战,见到剑子也赶来襄助,精神一振,兴奋之下放声大呼,倒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剑子飘然而落,低喝一声,古尘呼啸着出鞘,霎时清光一片,化出雄浑蛰沉的浩然之气,所向之处,连那些不知痛觉的嗜血族,也被那清圣的剑势所慑,纷纷露出畏惧迟疑之色。

剑子来之前,两方短暂僵持,嗜血族已经显出颓势——嗜血族虽然无知无觉悍不畏死,但各自为战,乱成一团;道门弟子却不然,他们三五成群结阵,守望相助,就像一台厚实的石磨,缓慢而坚定地向对方推移着,逐渐绞杀残余的反抗力量。

剑子的加入,更是像一柄凌厉的钢刃,狠狠插入嗜血族的腹地,将他们搅得战力大减。

剑子心下生疑,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乌合之众,哪里值得放出信号聚集那么多弟子?他凝神察看,立即发现了症结——柳家屋内,似乎有多人缠斗着。数名修为不差的弟子,围攻一个嗜血族,但竟然奈何不了他。

那位银袍嗜血族一面同道士们周旋,还时不时嘬出一阵尖利怪异的长啸,每每在他长啸不久,树林中就会扑棱棱落下一群蝙蝠,落地变化成嗜血者,旋即加入战团。

剑子制服一名嗜血族,顺手以重手法点上穴道,以防这些打不死的小强拖着断臂残肢继续扑腾。恰在此时,又一批乌压压的黑蝙蝠飞来,道门众人艰苦奋战许久,眼看胜利在望,见到此景,顿时又骂骂咧咧一片。

“怎么无穷无尽?”剑子皱眉,神情肃然。

“剑子先生!”清尘挥剑,一路披荆斩棘地过来,终于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他见剑子疑惑不解,立刻热心地为他解释起来,“据师兄们说,嗜血族等级分明,高等级的对低等级的,是完全压制作用,遇险时能够凭啸声召唤方圆千里内低等嗜血族前来帮忙。今天,里面有个高等嗜血族,看样子,级别还挺高……嘿,从前打嗜血族,偶尔也碰上能召唤几个、十几个小弟来助阵的,但打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嗜血族前赴后继赶来的。”

剑子心中一凛,抬脚踢开一个不依不饶要扑上来的血族,转头急急追问道:“千里之内的,都会被召来帮忙?”

在剑子身旁战斗,年轻的小道士一下子觉得压力大减,对剑子的实力更为佩服,又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显得自己挤过来是来借光偷懒的,剑子有问,他忙不迭答道:“其实不能算帮忙,嗜血族等级压制,这些来的,都是被高等血族的啸声控制了,失去理智,一心保护高等级,所以你看它们,都特别难缠……”

话还没说,小道士突然惊讶地瞪大眼睛——剑子的剑势突然凌厉起来,横剑扫去,如惊涛骇浪,瞬间吞噬一排围上来的嗜血族。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剑子沉声问。

“当然!”清尘呆了一瞬,唯恐被他看轻,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挑向一个扑来的血族。

“那就好,小心不要被它们围上,有危险就退到后边避一避。”剑子又嘱咐两句。

小道士连连点头,正打算拍着胸脯保证,眼前一花,剑子先生已经纵身跃起,身如惊鸿蹿出,眨眼间已经越过无数黑压压的嗜血族,落身在百丈之外,冲进了柳家茅屋内。

纵然心中焦急,剑子出手却不见丝毫急躁。古尘剑影纷纷,宛如凛冬漫天飘扬的雪霰,带着肃杀的杀意,将敌人笼进密密的网中。靠近后,剑子才看清这个搅动道门发出警报的血族,究竟是何等的模样。

他遍身银白的长袍,层层叠叠的花边与缎带,昭示身份的不凡,手持一柄西洋剑,礼帽下露出一张惨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因战斗而越显狰狞可怖,他抽空盯了剑子一眼,轻蔑地哼道:“哈,又来一个。”

“无故侵入我道门,你知道这是什么下场。”剑子神色不动,淡淡开口,自有一股先天高人的威压。

冰爵不屑地笑笑,他挑衅般的舔舔手指,上面溅了刚刚惨死于他手的道士的血,他惬意地眯起眼,“不错,中原道士的血。”

剑子沉稳依旧,眉间却染上一分怒意:“执迷不悟,欺人太甚!”

冰爵蓦然沉下脸,阴森森地威胁道:“交出那个女人,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果然是为柳湘音而来的!剑子心中怒焰更炽,手中古尘再不顾忌,挥洒出全部威力,一时间,仿若一盆水银泼下,漫天尽是耀眼剑影。

冰爵见到这般架势,咦了一声,也不敢再托大,收起轻视之心应对剑子。

剑子道法高深,古尘锐不可当,那冰爵乃是嗜血族闍皇之下第一人,自然也不是易于之辈。二人对战,一个剑法浑厚浩然,一个阴险刁钻,各有所长,初初过招,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剑子心有惦念,过招之时,凝神提防着冰爵再召唤低等血族,每每见冰爵鼓腮有所异动,便加紧攻势,逼得他不得打断召唤,打起全副精神来回防,如此一来,没了增援的蝙蝠,外面还能战斗的低等血族越来越少,道门弟子纷纷振奋,加紧最后的收割。

冰爵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他清楚自己此番深入道门,本就是气愤之下兵行险着,速战速决地解决那个女人也就罢了,偏偏不知哪里冒出了这么多牛鼻子,臭苍蝇一样嗡嗡嗡叮着自己不放。如果外面那些低等的炮灰被消耗完,让他们腾出手来一起围攻自己,再加上眼前这个臭道士,自己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冰爵越想越怒,发出一声长长的野兽般的嘶吼,瞬间已经变了脸,朝着剑子猛地扑过来。

冰爵变身后,气势陡然增强,剑子立即惊觉,气凝丹田,正要全力使出古尘大招,突然神色微微一变,硬生生地收回了剑势。

银袍冰爵还是保持着那副择人而噬的凶狠面目,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剑子,然后慢慢低头,接着,他就看到了穿胸而过的细窄剑尖。

剑子看着那柄熟悉的无遗剑,缓缓收回古尘,看向突然出现在冰爵身后的人。

圣踪道冠俨然,青灰道袍一尘不染,持剑而立,遍身仙风道骨的气派,他厉声喝道:“道门清修之地,岂容尔等嗜血族宵小撒野!”

冰爵既然重伤,外面顽抗的低等血族被迅速扑灭,不一会儿,道门的弟子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包扎伤口了。

既然首恶是圣踪擒获的,圣踪又一力承担主持了后续的清理工作,剑子也索性撂开手,任他施为。他本来就不爱与人相争,心里又有事,此时也不过就是与熟人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便打算回去。

哪知刚转身,圣踪突然叫住他,“剑子,何事行色匆匆?”

剑子轻叹一声,转身从容笑道:“事情已了,有你收拾残局,湘音也安然无恙,我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圣踪盯着他,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剑子,先前你新出关不久,对嗜血族所知甚少,此番过后又有何感想?”

剑子沉吟着,道:“嗯……难缠的对手。”他还记得先前那些哪怕断臂断腿都要撕咬对手的低等血族,也记得冰爵变脸后骤然阴沉可怕的威力,然而在脑中同时浮现的,还有……不久之前昏黄迷离的灯下,龙宿在他耳边的低语。

“剑子,汝喜欢吾吗?”

嗓音低沉华丽,仿佛抚摸过丝缎的手感,温柔得令人沉溺。

那一刻剑子心神巨震,心乱如麻,几乎就想落荒而逃。

等到这一番激战之后,剑子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自己的回答究竟是什么,他一时也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快点回去,回去见到龙宿。

“很好,”圣踪像模像样地点头,难得显出赞许,“你倒是清醒了。”

剑子不置可否,朝他颔首,将拂尘搭在肩上,便打算离开,只是无意中扫了一眼,突然怔在原地。

“嗯?”圣踪察觉他的异色,顺着剑子的视线望去——道士们在清理战场,那个角落有数个低等血族,都是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冰爵重伤被擒,也失去了对它们的控制力,这些血族们吱吱喳喳叫着,想要逃窜,却被道士们一个个捆成粽子拴在一起。

“你见到熟人了?”圣踪问道。

剑子不语,微微点头,他认出那几个低等血族中,有一个熟面孔,正是剑子刚刚闭关出山,在茶肆中的遇到的那个刁难过他的茶博士。

那时嬉笑怒骂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成了满身狼藉被捆住待宰的血族。

那么多源源不断被招来的血族,是不是,也意味着那么多被戕害的无辜性命。眼前是他能看见的一个两个,那么在他看不到的更多地方,是不是也有更多的悲剧在上演?

那龙宿呢,他是不是也害过人,在温柔浅笑之外,也有他狰狞嗜血的一面。

又或许……眼前这些低等血族中,也有几个龙宿的作品?

在剑子怔愣间隙,圣踪侃侃而谈:“这正是嗜血族最难对付的地方,他们吸血时,可以将人转变成新的血族,一生二,二生四……子子孙孙无穷尽,如果不加遏制,最后所有人都会变成嗜血族,到时候人间便是末世。”

剑子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古井般的波澜不惊,他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用轻身之术,而是沿着山道一步步而行。先前的见闻,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他彻底冷静下来。等走到家门口,他站在紧闭的院门之前,突然顿住脚步。

这一步踏出,就是永诀。

剑子迟疑片刻,终于伸手推开门。

龙宿还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等着,雪白的兔子蹲在他脚步,捧着半个苹果细细地啃着——一切都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龙宿听见开门声,惊讶地抬眼望来,笑道:“剑子?”

剑子踏进门,没有说话。

龙宿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剑子脸上那种过分冷静的表情,他曾经见过,但随着他们的相处,龙宿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了。

龙宿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汝怎么了?”

“我留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受伤,难以避过道门阵法。”剑子望着他,幽黑的眼神清寒如潭,理智而克制。

“眼下你既已伤愈,我也就留你不得了,你现在就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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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还以为这一章能写到定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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