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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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旷野清凉,山路上的青苔吸饱了水,黏黏湿湿的,稍不留神就容易打滑。

二人踏着湿滑的泥路,沿着山道慢慢行着。

见剑子沉默不语似有心事,龙宿突然笑道,“怎么,舍不得吾?”

剑子听出了他话中止不住的得意,瞟了龙宿一眼,没有说话。

龙宿就当他默认了,摇着扇子,调侃道:“怎么,昨日还要赶吾走,今日就舍不得了——哎呀呀,剑子,汝的心思真是海底针。”

早晨两人腻腻歪歪了一番,好不容易雨停了,没有赖下去的借口,这才穿戴洗漱好准备出门。

说得兴起,龙宿又有了主意,“其实,汝可以搬出来——反正汝们也不是非得呆在道门修炼,寻个偏僻人少的地方造个洞府,也少了门规的约束,岂不是自由多了?”

龙宿本是随口一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如此一来,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剑子来往,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行迹,甚至……他甚至可以搬过去,就在左近安家,两人朝夕相对。

剑子若有所思,不可否认,龙宿描画的前景,他的确有点心动,只是……他转念一想,又按捺下了这个念头。倘若现在苦境太平无事,那他袖手离去也就是了,但是嗜血族之祸如火如荼,抛下一众同门,自己关起门来不问世事,剑子自问做不到。

龙宿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剑子,等着他答复。

剑子心中轻叹一声,摇摇头,“抱歉,现在……我不能走。”

龙宿表情微僵,片刻后,他点点头,凝视着剑子,于微笑中,显出一种平静至极的黯然,“吾知道的,汝抽不出身……”

总有很多东西,比吾们的私情重要得多。龙宿在心里轻轻地补充。

接下来的路,稍显沉闷。剑子是心里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什么,龙宿又闷声不吭,不肯主动提起话头。

“到了。”剑子顿住脚步。

山路回环曲折,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一边是通往道门殿阁,远远瞧去,还能从云雾缭绕间,窥见巍峨的殿阁飞檐,另一边,则是直通后山,再翻过几道山岭,就出了道门的势力范围。

“再会。”龙宿也止步,对着剑子微微躬身致意,算是道别。

他神色平和淡然,片刻前的不虞,仿佛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剑子心中一动,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却又止在半空中,不动声色地缩回来,千言万语,口中只有云淡风轻地道:“再会。”

哪知,龙宿睨着他,忽地一笑,反客为主地扣住剑子即将要缩回去的手掌。

剑子一愣,龙宿已经凑上来,附在剑子耳边,低声道:“吾说‘再会’,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人在耳边,喁喁私语,语气十足十地暧昧。

剑子心中宽绰下来,含糊地嗯了声,又更含糊地道“我也是”。神色虽是肃然如常,被龙宿握住的手指,却如石头上的络藤般,缠进了龙宿的手指间。

耳边响起龙宿轻不可闻的笑声,舒朗儒音又道:“那……再会。”

剑子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龙宿的手。龙宿摇着扇子,请他留步,转身走上了下山的路途。

隔了好久,剑子还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蜿蜒山路上的人渐渐远去,他才自嘲般的摇摇头,举步朝道门殿阁方向前行。

剑子想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理智上更是清楚,两人又不是永别,未来大有再见之日,偏偏临别时走了一程一程,总不想就此停下,酸一点说,有几分像凡间的小儿女别离的愁绪。

他又走了几步,边走边整理自己思绪,忽而又想到有人说过,早早别离,下一次不就是早早见面么?想到这里,他不由大笑起来,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



走近后山,龙宿侧耳听着空中隐隐传来的羽翼扑动响声,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华扇摇曳,他悠然地在一棵参天巨树下停下。

后山植被繁茂,此时正值雨后,这棵大树冠盖上蔽,枝枝蔓蔓饱蘸了雨水,时不时有沁凉入骨的水滴落下,落在地上堆积的腐殖质上,润着蓬软的厚苔,越发显得树下森森然,暗沉沉。

松软的苔藓,踏之无声,极好地掩盖了靠近之人的脚步声。

龙宿回过头,便见到从数人合抱粗的树干后晃出的人影。

那是一个打扮颇为怪异的人,全身裹在粗厚的灰布斗篷里,却没有半分血族们的优雅矫健,相反,他灰袍上溅满了污泥,蹭了褐色的树汁,显得一身打扮狼狈不已。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低垂着头,不知是畏惧日光,还是怕被什么人看到他的脸。

他见到等候在那的龙宿,显得有几分警惕,“我已经打发走了西蒙,他没有起疑。你找我什么事?”

“有件事,恐怕还要汝帮忙。”

那人皱起眉,“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龙宿不以为忤,“吾找不到冰爵的下落,眼下道门外松内紧,吾不宜再走动,汝体质特殊,或许能寻到禔摩下落。”

“我为什么要帮你,之前欠你的人情我还了。”那人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汝曾是恶鬼,哪怕变成嗜血族之后,也保留了一部分恶鬼能为,于隐匿一道天赋异禀,潜入道门探查再适合不过了……”

那人霍然打断龙宿的话,冷笑道:“能躲有什么用,只能窝囊地躲躲藏藏,什么也做不了!”说到最后一句,激愤之下喉中竟有嘶鸣。

龙宿任他说完,这才平静地接下去:“吾要汝寻找禔摩,是因为这世上若说有人能杀掉西蒙,那么,只有禔摩能做到。”

“要他杀禔摩?”那人像是听到一个大笑话,捧腹大笑,末了,尖酸地道,“他不是西蒙的忠犬吗,你在做梦吧。”

“冰爵善妒,柳湘音一个凡人女子得到闍皇的青睐,都能搅得他方寸大乱,无头苍蝇一般撞上来,”龙宿慢摇扇子,笃定地道,“那不如再进一步,让他疯得更厉害。”

见灰袍人似陷入思索,龙宿又轻轻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再说,如果冰爵平安回到闍城,他能忍得下一时之气,却绝不可能忍得下一世之气,柳湘音母子日后在闍城讨生活,恐怕……”

恰到好处地停下,留下未尽之意。

灰袍下的肩膀,颤栗着抖动,他终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我帮你可以,只是我要你担保日后她母子的安全。”

龙宿却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那人悲愤之下,怒斥。

龙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时至今日,汝还担忧这个?柳湘音一旦诞下邪之子,就是未来的闍皇夫人,她的孩子,就是未来嗜血族之主,有闍皇西蒙的垂青,他们的安全,闍城里多得是忠心耿耿的血族来担保——汝还是换个条件吧。”

灰袍人沉默半晌,又道:“那,我要你将他们从闍城救出。”

龙宿点头,道:“吾到时会勉力一试,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以及柳姑娘自己的意愿。”

那人似乎也想到柳湘音自己不肯离去的可能,惨然一笑道:“这样就够了。”


重峦叠嶂深处,某一座山被挖空的腹地中,恰有一所地牢。

整所地牢的墙面,都是精钢铸成,连缝隙都严严实实地浇上铁水。除却一扇叠加了层层阵法的牢门,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山牢中尽是黑暗死寂。

哒,哒,哒,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冰爵禔摩费力地抬起头,看见被缓缓推开的牢门。

刺啦,火石划着了,凑近了嵌在石门中的油灯,一豆烛火幽幽地亮起。衣衫楚楚的人,端端正正地沐着道冠,仔细地拨了拨灯芯,这才转身去打量困在这里的阶下囚。

禔摩四肢叉开,被数十根小指粗的钢针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他垂着头,金发枯黄散乱,银袍遍布褐色的血迹,血斑皆是盘亘在入针处附近,已经凝固。远远望去,好像是一盒精心制作的标本。

这些禁锢他的针,都是用采自真阳山之铜,经过特殊的祭炼而成,本对邪魔歪道的东西有克制作用,更何况,用道门封禁之术,贯通了四肢经络要害,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反抗之力。

整栋牢室内,唯有这一点幽弱的烛火,来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墙面上罩出一片黑影。

圣踪搁下拨灯芯的铜丝,漫不在意地道:“地方简陋,还请多担待。”

禔摩兀自冷笑。

圣踪慢慢地踱到他近前,“点了灯,是要你看清楚,好好想想你到底该怎么做——话不多说,一回生二回熟,你该知道我的来意。”

禔摩想也不想,啐道:“不可能,我死也不会让别人成为西蒙的生命共同体!”他又从垂落的乱发中桀桀地笑起来,“何况,你也杀不死我。”

圣踪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和地笑道:“看来,我们还可以继续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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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这样,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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