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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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重地很大,几乎占了整个主峰,自山门入口,上千石阶蜿蜒而上,直通向紫气缭绕的正大门。门后的云台上,一排排琼楼玉宇错落有致,时不时有白鹤蹁跹飞过,端的是一派出尘脱俗的仙家气派。

剑子来惯了,熟门熟路地在各个大殿间绕行,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栋青砖黛瓦的小楼。与那些巍峨高耸的殿阁不一样,这栋楼显得有点寒碜,灰扑扑的门墙,缩在僻静的角落,不停有弟子进进出出,透过敞开的大门,还能看到里面的大堂中摆满了桌椅,众位弟子取了饭食,三三两两地坐着吃。

“还好,还不算晚。”剑子暗自庆幸,也随着人流一道迈进小楼。

这是宗门的膳堂了,山上虽有弟子成千上万,但大多数人都有了根基可以辟谷,一般只有新入门的弟子还需要一日三餐。如果各自开灶每日煮食,或是下山采买,又不利于弟子们清静地修炼,故而一直以来,宗门内设有膳堂,一日三餐定时供应,专为了小弟子们方便。

可惜实在太过难吃,大部分新弟子捏着鼻子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一旦能够辟谷,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剑子自然也不是来吃饭的,他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膳堂供应的新鲜蔬果而来。等会他打算去看望柳湘音,柳湘音体弱又有孕在身,剑子打算到这里买些蔬果一道带过去。

剑子刚迈进门槛,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道:“剑子先生!真巧啊,你也来吃饭?”

剑子转身,和小道士清尘打了招呼,摇头道:“不,我是来采买蔬果。”

“哦!”小道士表示理解,道门主峰灵气充沛,膳堂后面的院子就种了一大片菜,这里的蔬菜长得特别水灵,经常有人挑了蔬菜,自己回去煮食。

剑子的目光落在清尘的桌子上,那里有一碗煮糊了的粥,还有两张烧饼,剑子不由得疑惑道:“我记得你先前就可以辟谷了?”

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大伙都在说,最近膳堂烤饼的师傅手艺大有长进,我也慕名而来,大家都在抢,这是最后两张了……”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什么,拿起一张饼,热情地推荐:“剑子先生,您要不要尝尝?”

剑子瞥了眼看起来黑乎乎像炭块的饼,理智又含蓄地拒绝了:“诶,哪能夺人所好,我早已辟谷,口腹之欲早就看淡了。”

小道士听了,神色中更显敬佩,由衷赞叹道:“剑子先生真乃先天风范。”

剑子微笑着颔首,短暂寒暄过后,转身绕去膳堂后院割菜。等他拎着一篮子鲜嫩欲滴的蔬菜出来,看到清尘正捧着烧饼吃得津津有味。

膳堂内其他一起吃饼的弟子,互相聊着天,仿佛也吃得很开心。

剑子不由得失笑,暗忖:难道烤饼师傅的手艺真的突飞猛进,若真的如此,下次不妨来尝尝,也不知道龙宿吃不吃饼?

 

就在此时,膳堂的厨间里,掌勺师傅还在忙碌。

道门崇尚清淡养生,饭菜也多的是清汤寡水。一旁的大锅里正汩汩地煮着青菜汤,砧板上摆着一圈面团,掌勺师傅撸着袖子,瞅了瞅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他拔开瓶塞,把瓷瓶里的黑褐色颗粒,飞快地洒进面团里,又藏好瓷瓶,神态自若地继续揉面。

那些黑褐色的颗粒,一遇见雪白的面团,就像冰粒碰上了火,转瞬间融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掌勺师傅熟练地取来早已调好的五香粉、芝麻粉、香葱和清油,搅拌均匀后,搓成面饼粘到烤炉内壁。

“师傅,烧饼还有吗?”有人来晚了,在门外伸着脖子喊。

“有!”掌勺师傅应了一声,拿起钳子从烤炉内一个个夹出烧饼,用竹篮装了端出去。

外面等候已久的人们,一拥而上。

 

剑子来到柳家的时候,柳湘音正在院子里举着水瓢给花草浇水,听见响动,柳湘音惊讶地抬起头。

两人进门坐下,柳湘音奉上茶,剑子提起带来的蔬菜,柳湘音一愣之下,感慨道:“剑子先生,实在是劳你破费了。”

剑子示意她无需挂心,喝了口茶,说起今日造访的目的:“我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侠刀蜀道行传讯,他说他会提前出关。”

柳湘音捧茶的手顿了顿,掩饰般地低下头,略带不安地道:“爹亲闭关修行是大事,怎可为了我半途而废。”

剑子安慰道:“侠刀这么做,必然是觉得值得。他不日就会回来替你做主,你安心等着便是。”

柳湘音点点头,神色间忧色不散。

剑子又道:“何况,你现在孤身独居也不安全——你大约不知道,前两日,就在你去山下秦家借住的那天,在附近抓住了一个厉害的嗜血族。”

湘音脸色一下子煞白,结结巴巴地道:“抓住……一个嗜血族?”

剑子见她茫然无所知,想到柳湘音腹中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和嗜血族有私情后怀上的,暗道糟糕,后悔这么快说出来,顿时闭上嘴巴。

得不到下文,柳湘音急急追问:“是什么样的嗜血族,他……他长得什么样子?”

剑子心中叹息,如实说道:“银袍银剑,很是难缠。”

柳湘音的神色却更加奇怪,她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道:“银袍?”

剑子心中一动,观她神色,是惊讶居多,惊惶却少了大半,实在不像听到牵挂之人的反应,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再思及那天众人围攻冰爵,冰爵狂傲无比,他说的是“交出那个女人,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剑子心头一震,有什么豁然开朗——是了!他说得是“那个女人”,听起来他甚至不认识柳湘音。

那么他又为什么来找柳湘音,真正和柳湘音来往的嗜血族,不是冰爵,还会是谁?

剑子猜疑不定,试探地问:“那个被抓的银袍嗜血族说想见你,你认识他吗?”

这话当然是假的,冰爵被擒后就被圣踪带走,那天之后,剑子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过。

柳湘音恢复平静,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她的表情不像作伪,剑子喝着茶,心里已经确定,之前,恐怕是抓错人了。

 

血红的月亮高悬,冷冽而幽诡。

夜幕下的闍城,正是一片繁华喧嚣。白日空旷的街道上,游荡着无数嗜血者。

今天的幽灵间壁内,客人也不少。老板娘苏安站在吧台边,细细地擦着玻璃杯,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妩媚多情的笑容。

紫衣的儒生推门进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很多血族悄悄看过去,脸上纷纷露出惶恐和不安——高等血族可以在自己的城堡举办酒宴,会在幽灵间壁喝酒的嗜血族,多是低等血族,在血族严密的等级压制下,对高等血族本能地产生敬畏。何况这位年轻的大人,极少呆在闍城,喜怒不显于色,在众血族眼里,更是神秘难测。

对其他人等,龙宿视若未见,他径直走到吧台边,开门见山地问:“吾要的东西呢?”

苏安抬起头,瞟了他一眼,“催得那么紧,可是要加倍的工钱。”

龙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苏安暗骂一声,想起这位正是传说中有钱没地花的主,原本的刁难之意瞬间觉得无趣,她放下杯子,转身进了里面的隔间,不一会儿,抱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出来,推给龙宿,“喏,这是你的订单,借了茶理王的面子,请到血堡那里最好的工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龙宿接过,扭开盒盖,只见黑丝绒的底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把手掌宽的象牙梳,雪白细腻如白玉,密密的齿整理地排列着,在手柄上盘旋镂雕着白昙花,线条流畅,雕工精致典雅,被酒吧内的灯光一照,散发着温润华贵的光泽。

龙宿端详了一番,矜持地给了评价:“差不多吧。”连盒子纳入袖中,掏出钱袋,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抓了一把彩色宝石放在吧台上。

苏安收好货款,瞅着龙宿要走,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低声笑着揶揄道:“一掷千金,是要送给什么人吧?”

龙宿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不是嗜血族吧。”苏安猜测,那种白白的颜色,一看就不像嗜血族的审美。

龙宿勉为其难地点头,算是给了回答。

苏安拍手笑了起来,盘算着这个消息又能卖出多少钱。

龙宿行到门口,老板娘突然又叫住他。

“龙首大人,”苏安的语气是难得的正经,“你还记得从前那次占卜结果吗?”

龙宿顿住脚步,脸色微沉。

幽灵间壁的老板娘苏安,不仅是个消息贩子和掮客,更是个小有名气的占卜师,她替很多人占卜过,以此赚钱。

龙宿买消息出手大方,苏安照顾老主顾,曾免费帮他算过一次,龙宿还记得,那时候苏安拨弄着水晶球,看着里面雾气凝成的黑色曼陀罗花,一字一句读出里面的暗语——“未知的死亡,颠沛流离的爱情”。

“你不感到畏惧吗?”苏安问。

龙宿冷静地说:“汝不是言道‘花的钱越多,占卜结果越准确’吗?那免费的占卜,不就是完全做不得准?”

苏安哑然,讪讪地笑了。

“吾听说,每个人汝最多只占卜一次,绝不占卜第二次,这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在知道了未来命运以后,人因此产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会让命运线变更,对么?”

苏安点头。

龙宿淡淡地道:“所以,既然一切变化都是未知,那就顺从自己的心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他说完,推开酒吧的摇门,在血色月光下渐行渐远。

留下苏安若有所思地擦着酒杯,喃喃道:“对啊,他可以和人谈恋爱,我和四分之三怎么就不能?”

她越想越是兴奋,托着腮笑着,仿佛预见到了甜蜜美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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