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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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结了这一桩事,龙宿估摸着先前托恶鬼聂求刑办的事也该有进展了,他想了想,正好就去找剑子。

从前也不觉得怎么,但自从他和剑子朝夕相对呆了一段时间,乍然分开,便觉得心头好似缠绕着一缕细细的牵绊,一得空闲,就会忍不住挂念。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既然剑子不能从道门脱身,那我就去找他。龙宿为人主动,想到兴起,把扇子一收,转头直接赶去道门山脉。

剑子的住处颇为僻静,龙宿在那里住了十天半月,对附近的弯弯道道早就了如指掌,他绕过护山大阵,从后山潜入,借着茂林修竹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进了道门的势力范围。

途中穿过一片竹山,此时天色还早,风过竹林,竹叶森森簌簌,千竿汇成连绵不断的清啸,高山淡白的云雾,袅袅地盘绕着苍竹翠叶,清幽至极。

哪怕龙宿行色匆匆,也忍不住放慢脚步,踏着遍地沙沙的落叶,轻嗅幽淡的竹香,顺着泥径慢悠悠地走着。他漫漫地想着,剑子住处内竹制品似乎特别常见,竹杯竹架,竹编箱箧……各式各样,他原本还道剑子也学文人隐士的雅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现在想来,恐怕是剑子懒得折腾就地取材所致。

龙宿一边走,一边闲闲地遐想,或许是临近目的地,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等到他注意到异样之时,已经晚了——湿润的暖风中,瞬间亮起了一道耀眼的剑光,朝龙宿直直冲过来。

“妖物受死!”来人喝道。

来者正是小道士清尘,他本是打算去拜访剑子先生,岂料竟在这里撞上了一个嗜血族,“道门清静之地,岂容妖邪玷污,那必是不轨之徒!”思及此处,清尘毫不怯懦,提剑便上。

龙宿目光一凛,翻转手腕,掌中珠光熠熠的扇子,霎时间泛起冷锐的金属光泽,他回身轻轻递出一剑。仿佛很慢,白底紫花的袍袖轻飘飘扬起,仿佛文弱的书生在幽幽的竹风中,伸了个懒腰。

远看闲淡,到了近处才瞧出厉害——那一剑如一抹吞吐着凛冽杀意的紫电,刹那间逼至眼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后发先至,轻轻一挑,便将迎头扑来的剑光,四两拨千斤地挑开。

明白碰上大敌,清尘咬牙啮破舌尖,拼着一丝精血,运起全副道门元功凝神刺下,口中呼道:“尔等嗜血妖邪,胆敢潜入我道门!”

龙宿微微皱眉,一是惊讶对方竟然认出自己的身份,二是犹豫,该如何处置这个撞上来的道士,这里毕竟是道门山脉,倘若不解决他,任这小道士不管不顾闹将起来引了山上的注意……

龙宿眼神蓦地冷下来,他收起了踏青赏景的漫不经心,手中剑势霎时一变,仿佛沧浪滔天中一尾蛟龙出海,裹挟着雷滚滚霆暴雨,遮天蔽日地袭来。

华丽堂皇的紫电,密密织成天罗地网,摄人肝胆的杀意自剑尖喷薄而出,连清幽恬淡的竹林,也被这抹冷冽可怖的剑光席卷吞噬,霎时间风雨晦暗。

直面紫龙剑招,清尘勉力支撑,他胸口气血翻涌,喉口一甜,几乎就要倒下。咫尺之遥的紫龙反射着森冷嗜血的光芒,他脑中自茫然间陡然浮出一句话——“吾命休矣”。

在这危急的时刻,“刺啦”,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就在同时,龙宿的表情也是一变。

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打在辟商剑刃之上,金石相击,摩擦出叫人牙酸的嘶嘶尾音。辟商一往无前的轨迹,因此略略地偏了一分——清尘感到一丝冷飕飕的剑风,擦着耳朵险之又险地过去了。

小道士还来不及庆幸,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嗓音:“快走!”与之同时,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劲道,将他推离战圈。

“剑子先生!”小道士惊喜地叫出来。

可平常遇见什么事情都能从容开玩笑的剑子先生,今天看起来,却仿佛无心与小道士寒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嗜血族,神色异常严肃,对着清尘道:“你快走,即刻离开这里。”

难道是这个血族十分棘手?清尘恍然,胸中登时升起一股同仇敌忾的豪情,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大喊道:“我辈修道之人,岂是临阵怕死之徒?”

小道士这话说得很是响亮,颇有沙场先锋叫阵的风范,大声吼出来,豪情万丈,只是……剑子前辈好像没有被鼓舞一样,抽空瞥了清尘一眼,眼神怪怪的。

那位看起来十分凶悍冷酷的嗜血族,不仅完全没有被这番豪言壮语威慑,反而一脸似笑非笑,琥珀般的金眸斜眄过来,气质居然柔和多了。

“咳咳,”剑子有点无奈,清清嗓子,肃然而慷慨地道,“此人非你能对付,你留在这里毫无意义,有我一人足矣。”

清尘一震,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是了,想必剑子前辈要用大招了,兴许还是他成名绝技万引天枢剑归宗,传说一剑既出万剑纷纷!杀伤范围那么大,自己又功力微薄,留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

想到这里,他拾起自己的剑,对着剑子拱手行礼,“那这里就交给前辈了!”

清尘恨恨地瞪了那个嗜血族一眼,发足狂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竹林深处。

人已经走远了,在飘渺的翠色,只有两人对峙而立。竹林之中自有一分恒久的静,片刻之前,这里还是剑拔弩张,竹林沙沙响动,就将残留的戾气洗涤得无影无踪。

听着幽幽的竹韵,剑子也生不起气来。“你啊,”他叹了口气,要说出口的话,三分埋怨也化作嗔怪,“真不小心。”

龙宿收了辟商,一柄华扇又在手中风流地摇着。龙宿是料想剑子会责怪的,这些日子他自己诸事顺风顺水,样样心想事成,不知不觉中行事就少了几分谨慎惊醒。今日被清尘突袭,细论起来,也是他太过大意。

剑子说完,许久不见龙宿说话。见龙宿沉默神色中似有懊悔,剑子自己就先心软了,他暗哂自己:也怪不得他,情人间连见个面都要像赴刀山火海,小心再小心,让他担着风险来见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

思及龙宿从前说过搬出去住的提议,他一时间几乎有些厌恶起自己——乡野的农夫村妇还能盖一间瓦房相依为命,我能给他什么,连个安稳确定的将来都无法保证。

剑子从来都是为别人想得多,他越想,心中酸涩之意越浓,不禁哑声涩然道:“龙宿,我……”

“汝方才,为何不拔出古尘?”龙宿忽然道。

剑子一愣,没料想他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见龙宿认真地望着等他回答,剑子微微一笑,也认真地说:“我答应过你,除非你骗我,或是你故意杀戮,否则,我永远不会拿古尘对着你。”

龙宿抿唇不说话,眉目间笼着一层愉悦的光,让他的脸色也亮了起来,他故意说:“可是,刚才吾可是在动手,差点就杀了汝同门。”

或许情人之间就是这样,明明大家心知肚明的话,忍不住要多此一举地问出来,非要对方说出来,自己亲耳听一遍,才觉得更甜。

“我信不是你先动手,”剑子果然这么说,斟酌着又加上一句,仿佛在叹息,“他们……我的同门,对嗜血族的态度,我知道。”

水滴进沸腾的油里,轰然炸开——管你来意如何,有没有伤人的意图,非我族类,还是嗜血族那等害人妖邪,一旦见到,直接提剑冲上去了。

龙宿轻轻地嗯了声,几步跨过来,与剑子肩挨着肩站在一块,从白色的流云袖子中摸到剑子的手,握着手,抬头对剑子笑了笑,感慨道:“汝对吾真好。”

剑子任他亲昵地牵着手,也回了他一笑,心底的忧虑,依旧如阴云未散。他听见响动就飞快赶来,匆匆一瞥看得清楚——龙宿并没有杀人的意思,无论是因为顾忌自己的感受,还是单纯觉得宗门眼皮子底下杀人,后续麻烦太多。

对上小道士,龙宿游刃有余,动手可以控制分寸。如果日后遇上了别的同门呢,如果不止一个呢,高手争斗之际,容不得有一丝半点的犹豫,无论哪一方命丧……都是剑子不想看到的悲剧。

想到这里,剑子下了决心,他手指微挣,龙宿顺从地松开了手,剑子拎过搭在肩上的拂尘,摘下上面挂的一枚白玉环,递给龙宿。

龙宿挑眉,手掌托着小巧玲珑的玉环,调笑道:“这是……定情信物?”

剑子没有回答,他目光凝注在玉环上,语气异乎寻常地慎重,“这是后山密道的钥匙,等会我指点你入口所在,日后你想见我,可以从密道过来……”

龙宿原本还是笑吟吟地望着他,听了几句,已经敛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用它做任何有害于道门的事。”剑子温厚的嗓音,坚韧固执在内。

听到这里,龙宿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恐怕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信物,剑子肯借给他,是担了极大的风险。

他是真的信任他,没有把他视作需要提防的嗜血族。

“我答应你。”龙宿郑重地允诺。

被他灼灼目光捕捉,剑子微赧,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快走吧。”

“快走,等下吾请汝吃饭。”龙宿拉起他,反客为主,拉着剑子跑了起来。

 

平日闲庭信步的石阶,今日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样。清尘心急如焚,匆匆忙忙冲进了山门里,赶不及喘口气,又马不停蹄地找人。剑子先生遇上了棘手的敌人,他无能,帮不上忙,但是他可以找其他的前辈去援助。

小道士左顾右盼,急得直跺脚。道门果真是清静之地,道行高深的前辈们都忙着清修,平日里难得一见,在路上行走的,多是才入门的小弟子。

突然,清尘眼睛一亮,朝着目标冲过去,“圣踪前辈!请留步,眼下有一桩十万火急的事啊……”

 耐心地听完小道士语无伦次的描述,圣踪饶有兴趣地问:“你说,剑子碰上了一个厉害的嗜血族?”

“是啊,能在白天里大摇大摆的,肯定不是低等血族。”

“白天出没?”圣踪心中一动,却板起脸,装作不信,“谁不知道嗜血族昼伏夜出,少数几个不畏惧光的,怎么就这么巧让你碰上?那人是什么打扮,你怎么确定是血族,不是你认错了?”

清尘懵了,他赶紧解释道:“千真万确,前辈,我天生有天眼通,是人是血族,一眼就能认出,那人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我若没有这个天赋神通,怕也是被骗过去了。”

“你说像书生?他在剑子家后的竹林出没?”圣踪笑了笑,咬着这两句,追问道。

“是啊,怎么了?”清尘茫然地望着圣踪,不明白有什么可笑之处。

圣踪高深莫测地笑着,“当然可笑啊……有趣,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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