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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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寸许宽的锦缎被蒙在眼上,剑子顺从地闭上眼睛,口中道:“非要如此?”

“当然,”龙宿将绸带绕过剑子的道冠系了个结,笑吟吟地说,“多些趣味。”

剑子笑了笑,索性任他折腾。龙宿拉着他下了山,进了一个庄园,说是要请他吃饭,却又提出条件,要他蒙上眼睛,边吃边猜。

蒙眼的锦缎,柔滑又厚实,遮光性极佳,剑子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当然,身为先天,除去视觉之外,早已可以用神识视物,但那样,也没什么趣味了。

龙宿牵着剑子的手,引着他在葵花圆桌边坐下,不用他说,剑子也闻到了面前热腾腾的菜香,剑子吸了口气,叹道:“龙宿,你要我用意念吃饭吗?”

龙宿微微一笑,拾起嵌银象牙筷、玉勺,用滚烫的开水淋了一遍,却并没有递给剑子,道:“吾来,汝只要负责动口。”

“你突然这样殷勤,我真有天地倒转的感觉。”

“吾先喂饱汝,等会汝再喂饱吾。”

剑子被他光明正大开黄腔的态度呛了下,忙说:“咳,仿佛有些不妥……白日宣淫。”

龙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吃饭有什么不妥?”

剑子窘得老脸一红,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补救道:“没什么,快开席吧。”

龙宿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像是恍然大悟般,他故意凑到剑子耳边,压低嗓音不怀好意地说:“汝们道士,看起来清心寡欲,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剑子紧紧闭上嘴,不去接他话。

龙宿笑过,调戏过,见好就收,他从左手边第一个甜白瓷盅内,往品尝用的小碗内舀了两勺,然后递到剑子手里,等他拿稳了才松开手,提醒道:“开胃菜是一道羹汤,小心烫。”

剑子谢过他,低头拾起玉勺,轻轻搅动,虽然看不见,凭着手感,这碗羹汤十分粘稠,萦绕着一股喷香的牛肉味。入口,口感果真分外淳厚柔滑,牛肉被炖烂了,介乎肉丁和肉糜之间,酥软却不失劲道,豆腐又嫩又软滑,入口即化,香菇和鸡丁得切碎碎的,杂然其间,更添其鲜。

“好久没有尝到这么鲜的牛肉羹了。”剑子尝了两口,啧啧赞道。

牛肉羹是江南名菜,上至豪门宴饮,下至百姓家常菜,都能见到它。剑子游历的时候,也曾在农家尝到过牛肉羹,自然是没有这一份精致的。

这道菜原料和做法都简单易得,要做好,最考验的是火候,炖久了豆腐易老,炖短了牛肉不酥,不早不晚火候老道,才有这般润滑可口,再加入少许芫荽、胡椒,这才够香,用来开胃,最适合不过了。

“第二道,是粥品。”龙宿依旧是取了小份,端到剑子手上。

这一碗粥靠近,便是扑鼻而来的清甜。

剑子低头凑近,米香愈发浓郁,“好香,是……胭脂稻米?”

“正是。”龙宿有点惊讶地挑起眉,看来,剑子打扮朴素,作风倒是未必嘛,他才不信道门膳堂会供应贡米。

温热的粥在舌上慢慢流动,格外的熨帖,除了稻米,又似乎还有别的。剑子眉心微皱,直到舌尖感受到粉粉的甜意,才恍然道:“我知道了,是菱粉粥。”

白瓷碗中,鲜红如胭脂的粥,如同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珊瑚珠,还掺杂了细细的老菱,炖足了几个时辰后,菱角炖得软烂,融入了粥衣,尝起来沙沙的,又粉又糯。

“我上一回喝菱粉粥,还是几十年前。”

剑子十分感慨道,和龙宿说起了经验之谈,“在江南水泽,夏秋之际,渔家女划着小船,从河里捞出来,一文钱可以买一串菱角,两文钱就能喝一碗菱粉粥。”

龙宿点点头,冷不丁就问:“采菱的姑娘漂亮吗?”

剑子愣了下,没跟上龙宿跳脱的思维,“挺俊的,怎么了?”

“道长就天天去照顾生意?”

剑子怕自己笑出来,赶紧两口三口喝完粥,这才点点头,“是啊……是个俊老太太。”

龙宿不过是玩笑,见剑子喝粥很高兴,也莞尔一笑,又举起筷子——圆桌正中,有一道蜜汁脆皮烤鸭,焦金色的皮,在灯下油光水亮。

龙宿撕下一片烤鸭,用薄面饼,卷上细细的葱丝,蘸了酱料,直接递到剑子嘴边,“张嘴。”

烤鸭和大葱组合,香味嚣张霸道,剑子毫无招架之力。鸭皮酥脆,脂香满口,又因刷了一层层蜂蜜,更为醇厚。葱丝的辛辣,被秘制酱料冲淡,清新爽口,正配丝丝蜜香与油滑的鸭肉。

“好吃。”对于美味,剑子向来是不吝赞誉。

龙宿倒是好奇,听说道门中人清心修道,可是看剑子的样子,完全荤素不忌,他这么想着,就问出口了。

“哪里,谁说我们吃素的,”剑子满不在乎地道,又给自己卷了一段烤鸭,边吃边说,“不吃饱了哪有力气修炼,是清心,又不是清肠胃。”

“既然清心,那禁止嫁娶吗?”

“禀明了师门长辈,就可以合籍双修,”剑子一笑,解释道,“道法自然,道门的规矩也并不严苛,若能心正持一,回乡婚嫁生子也不妨事。你放心,等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祝福我们的。”

可是吾们在一块……他人看来,就未必是“心正”。龙宿在心里暗叹一声,互诉心意之后,剑子态度一直很坚定。既然他表现得轻松,龙宿也不去拆穿他的好意,只是心里微微的难受。

龙宿向来是明白自己的,说得好听是是精明善谋,不过是天生难以对人信任,行事极端,又狠得下心,“利己”是第一准则。

或许,一开始去招惹剑子,是吾太自私了?他心中有刹那的动摇,寒冰都似被化开了。

或许是剑子太过敏锐,这短暂的片刻沉默,他竟也觉出异常,刚想去握一握,猛然想到自己满手都是油腻腻,不由得一哂,玩笑般的道:“你不要撩了就跑,吃到一半没了最难受,我宁可做个饱死鬼。”

龙宿也跟着他笑,丢给剑子一块热毛巾擦手,盛了一碗清汤端过来,“喝这个,清淡解腻。”

鸡丝火腿炖得高汤,被滤去了浮油,果然十分清爽,主料却是一种口感陌生的蔬菜,小小尖尖的一缕缕芽梢,碧绿如茶叶,打着卷儿挨挨挤挤,芽尖儿被黏滑的浆液包裹着,吸溜起来就是一串,入口却极为鲜嫩,轻轻一抿就柔柔地化开。

剑子犹豫了会,虚心请教:“这是?”

难得考到了剑子,龙宿很得意,慢悠悠地说起来:“新采的莼菜,水一样嫩,也不需煮,高汤淋上,拌一拌风味正佳,不过有的人……觉得口感像鼻涕,不爱吃。”

剑子表情略微妙,他低下头叹气:“龙宿,后面那一句就别说了吧。”

龙宿脸上丝毫没有愧意,他夹了一筷子,抵在剑子唇上,“这一道,也是闻名遐迩。”

他服务到位,剑子只要张嘴就能够到了,舌头一伸一卷,一颗雪白的河虾仁就蹦进嘴里。热油黄酒炒出的虾仁,难得却一点也不腻,明前的龙井香郁味浓,那一丝的清苦,恰好盖住河虾的腥气,先是虾肉特有的鲜美,满口都是茶叶的芬芳。

“狮峰明前,龙井虾仁,真是奢侈。”剑子于茶道颇有造诣,一闻就闻出门道,拿价值千金的茶叶来炒菜,也就龙宿干得出来。

龙宿笑笑,丝毫不以为意,端了一碟子鱼片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要论价值,这一道鱼才难得。”说着,用银钎插了一片喂剑子。

说是鱼片,入口却是橙酱的酸甜,再然后,才是薄薄的生鱼片,真可谓“分毫之割,纤如发芒;散如绝谷,积如委红”,淡淡的鱼鲜为底,配上各种酱料,滋味极富层次感。

李时珍《本草》中曾说:“凡诸鱼之鲜活者,薄切,洗净血腥,沃以蒜齑姜醋五味食之。”除了这些常用的配料,剑子过去吃鱼片,蘸过梅子干、 醴、酪、牛肉酱、豆酱,今天配得是金橙捣烂成泥,酸酸甜甜也别有风味,更何况这条鱼……

“苏子曾言: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鲈鱼。这道金橙鲥齑,的确难得。”剑子颔首,赞叹不已。

鲥鱼之贵,在于难得。每年初夏,鲥鱼入江洄游,也只有这段时间,鱼肉最为娇嫩可口,又号南国佳贡,素来为京城贵人钟爱,沿路护送,到达北地存活不过十中一二,堪比杨妃的荔枝。世人偏好鲥鱼,江中的鲥鱼也年年变少,价格一路走高,皇城的大臣亲贵,能吃得起鲥鱼的也不多。

 金橙鲥齑之后,是一道荇花鱼。这一道菜,却并不是真的用荇花做的,是取了鲈鱼,切成片花状,裹上面粉炸得金黄,外酥里嫩,形如金花,配上醋和麻油凉拌的荇菜,正是适宜。

要说名贵不见得,就是剑子品尝的时候,龙宿在旁边酸溜溜地吟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诗,什么“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有匪君子,寤寐求之”,弄得道士自己食不知味,匆匆放下筷子,催促对方入座吃饭。

“吃饱了吗?”龙宿问。

“……呃。”

这一桌子菜轮番下来,剑子的确大饱口福,就是每一道浅尝辄止,的确只有半饱。剑子正打算解开蒙眼的绸带,龙宿突然伸手捂住绸带:“还有最后一道。”

剑子认命地张嘴,十分乖巧地等着投喂。

龙宿无声地笑了笑,屏住气息慢慢地挪过来,嘴唇一点点贴了上去。舌头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留下湿热暧昧的气息。他要退开的时候,剑子突然揽住他的脖子,重新咬住他的嘴唇,勾着舌尖细细品尝。

一颗糖块,在舌尖交缠着翻涌,被热情融化。

半晌,气息急促地分开,剑子轻笑,笃定地道:“松仁粽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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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其实和剧情没关系,主要是我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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