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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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撤下了碗筷,二人出门散步顺带着消食。

夏日,天色暗得晚,此时太阳才刚刚落下,白日的燥烈在晚风中渐渐散去,余晖恋恋不舍攀扯着远山茂林,隔着山野村庄袅袅直上的炊烟,渲染出一片安宁的黄昏暮景。

龙宿这个庄园在郊外,外面是大片的田野,远处的群山下,还有聚居的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黄昏中荷锄而归的农人说说笑笑,沿着高高低低的田垄回家,如倦鸟归巢。

龙宿和剑子二人的衣着气度皆不凡,尤其是龙宿,看起来非富即贵。他们出来闲逛,有村人看到了,互相交头接耳几句,都敬畏地远远避开,没有人敢上来搭话,唯恐得罪了贵人。

剑子走了一会,很快发现了症结所在。他斜睨着身旁的龙宿,揶揄道:“龙宿,汝可真是威风八面。”

“耶,这也能怪吾?”龙宿摇着扇子,断然否决。

剑子上下打量着龙宿,啧啧了一番——龙宿今天的打扮,金簪系流苏,珠璎戴华服,连手中那一柄扇子,也镶满彩色宝石,这样一位华丽无比的公子,大摇大摆地走在田间地头,绸缎的衣摆扫过狗尾巴草,缀了珍珠的鞋履踏过水坑……真是怪异又离奇。

反常即为妖,简直让人怀疑是哪家纨绔子弟,心血来潮来强抢民女。

龙宿哼了声,“为什么不能是被剑子汝的仙气震慑,所以纷纷避退?”

剑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负手在背,昂首道:“我从前游历,路过之处,老老少少都热烈欢迎,小到测字算风水验姻缘,大到捉鬼杀妖,都来找我帮忙。”

龙宿脑补了一下剑子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汝都能做到?”

“那是自然,”剑子毫不犹豫地道,“宗门里,各位同门也常常找我修补阵法、讨教剑招、除魔卫道。”走到哪里,乐于助人又能干的剑子,都是讨人喜欢的角色。

后一句话,剑子没说出来,不过话里话外,也透露出自信欢快的样子。

龙宿以扇掩面,悄悄笑了笑,又道:“那都要汝去做,汝不累吗?”

“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不过是尽力而为……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龙宿停住脚步,剑子也跟着停下,却见龙宿弯腰,拢起袖子伸向一旁灌木丛中,手轻轻一拂,又迅速地收回,接着转身拉起剑子的手,覆手上去,把什么东西摆在他的手心里。

剑子讶然,掌中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他心中隐隐有猜测,只是抿唇而笑。

龙宿也看着他笑,慢腾腾地收回手,垂下眼示意剑子自己瞧。

只见手掌中,盈盈立着一小撮红艳艳的覆盆子,野生的浆果,不过指甲板大,玲珑可爱。

剑子把浆果丢进嘴里,一股酸涩立时充斥在舌尖,他却似早已料到,眉头也不皱一下,细细嚼着覆盆子,好像尝着琼浆仙果。

龙宿见剑子含着满足的笑意,他又随手摘了一枚扔进自己嘴里,差点被酸掉了牙,龙宿不禁讶异地瞥向剑子,目光中似有询问。

剑子微微一笑,解释道:“古语有云:树在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

既然道路边硕果累累的李子一定是苦的,这里田间地头,来来往往那么多村民,还能留下这样鲜艳诱人的野果,自然也是一个道理。

龙宿一点就通,只是依旧不解:“既然是酸苦,汝为何不说出来,而是吃下去?”

龙宿虽是问句,话里却不像是疑惑,他冲着剑子眨眨眼,眼里隐含笑意,自然……是想听些甜言蜜语的。

哪知,剑子很是淡定,他长睫一颤,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龙宿,我不这样,你怎么肯上钩呢?”

龙宿哼了一声,解下腰边的荷包,从中掏出一粒粽子糖,熟练地抛进自己嘴里,还不忘得意地瞟了剑子一眼。

剑子坚决抵住了糖衣炮弹的引诱,面不改色地转开视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稍早之前与龙宿接吻时品尝到的松仁粽子糖的味道。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剑子忽然问:“龙宿,你是喜欢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

“未来之事变幻莫测,今朝得意需尽欢,吾选先把握住甜,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说不准就有解决或是避免的办法。”

剑子静静地听他讲完,他摇了摇头,“我却喜欢先苦后甜,我走出每一步,我都清楚会越来越好,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剑子的态度,是意料中的乐观和积极,仿佛永远充满着希望,这也是令龙宿欣赏的一点,“那要是……最终不如意呢?”

剑子垂下眼帘,目光幽微而坚定,“那我也不后悔。”

良久,他听见龙宿也轻轻地说,“吾也不后悔。”

 

就在此时,天边有流光一闪,眨眼间,一只纸鹤已经飞到近前,它一见到剑子,就落了下来。剑子咦了声,捡起脚边的纸鹤,他认出这只纸鹤是用符纸叠成,用朱砂点额,是道门弟子间常用的传信工具。

纸鹤制作起来简单方便,随手一叠吹口灵气,就能使用,但缺点是局限性大,碰上大风大雨,沾了水就失灵,传信距离太远,耗尽给予的法力也会失灵,还容易被他人拦截……总之,道门内部的重要讯息,是从来不用纸鹤的。一般是弟子之间,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小事,叠个纸鹤通知一声。

龙宿很有眼色,摇着扇子走开几步,看似赏那头的景致,却是给剑子拆信留下了空间。

剑子拆开纸鹤,里面就是圣踪的笔迹,不过是几句话,大意是说清尘慌慌张张来找他,满口胡言乱语,他已经训诫过小道士,要他闭上嘴不要乱传谣言,他知道剑子这两天恐怕会有些忙碌,在外赶不及回去无妨,玩的尽兴就行,倘若师尊师伯问起,他会代为遮掩。

圣踪的语气很平和,考虑得也很细,简直是关怀备至。

剑子看完,遍体生寒——他早就知道,他和龙宿私下的来往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发现的人还是圣踪。圣踪今天表现的宽容,太过反常,反常到让剑子心生浓浓的不安。

龙宿站在一旁,看似眺望远山,实则一直关注着剑子的反应,见人接了信就默默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有急事么,汝今晚要赶回去?”

剑子回神,轻轻地摇头,“不,是我一位同门答应帮我遮掩行迹。”

“那汝为何闷闷不乐?”

剑子喃喃道:“我在奇怪,圣踪他……”

“圣踪?”龙宿摇扇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滞。

“我与他不算亲厚,他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态度却十分宽容,当真是奇怪。”剑子展了展皱巴巴的信纸,面带疑惑。

龙宿柔声安慰道:“或许他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何况揭发汝,损人不利己。”

“是这样吗?”剑子重新叠起信纸,朝上面吹了口气,信纸化作齑粉,他看着随风散去无踪的信,神色间淡淡的,“我还在想是不是他认识你,才难得地网开一面。”

“什么?”龙宿茫然地望向剑子。

剑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这才微笑道:“没什么。”

看着剑子像落叶上霜花一般淡的笑意,龙宿没来由地心底一慌。正如心动情动,可以发轫于一句话一个眼神,裂痕和猜忌,也可以始于一句话一个轻忽。

他握紧扇柄,又慢慢松开,他轻叹一声,“那汝要吾怎么说呢?”

剑子也叹道:“龙宿,我们,我们之间,本就比一般人要难,也更经不起折腾,我想相信你,你能让我相信吗?”

夕阳渐渐地落下,地平线上最后一丝霞光黯淡下去。拂面而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的风声中,传来龙宿更轻的回答:“吾知道圣踪,又不止是圣踪,汝们道门有名有姓,叫得上名号的,吾都着意了解调查过,生平爱好、亲友家眷、弱点长处……剑子,汝身在局中,又有同门之谊障目,或许还不如吾了解透彻。”

剑子是何等敏锐,立即从他语焉不详的话中抓住要点:“这么说,我们初见之时,你就知道我是谁?”

龙宿瞥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好笑,仿佛是觉得剑子问出这个问题很傻,他又叹了口气,“剑子,外面的道士们对嗜血族什么态度汝也该清楚,吾没有自找麻烦的道理,自然是……看人的。”

剑子哦了一声,明白了。龙宿的意思很明确,他是早就打听清楚道门的道士们什么脾气秉性,专挑着自己这个闭关几百年对外面变化一无所知的软柿子,这才上来捏……不对,是来交际的。

“剑子!”龙宿看剑子脸色不太对,好像在咬牙,连忙道,“剑子,做人要讲道理,哪怕是说媒,也要先打听清楚对象的脾气秉性,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汝这样生气好没道理!”

剑子看着他,“你还有别的事吗?”

“嗯?”冷不防被问到,龙宿还没有转过弯。

他素来幽深莫测的金眸,这么看着自己,显出一丝茫然无辜,剑子心情莫名地变好了,他笑道:“我是问,你原先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龙宿恍然,知道这一页算是揭过了,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吾当初买下这个庄子,就是因为附近有温泉,吾派人引了一股进后院,造了个池子,等晚间吾们正好赏月泡温泉。”

对这个提议,剑子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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