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23)

23

和长老交流了修行心得,圣踪沿着台阶走下主座,立刻又被好奇的同门围住了,大伙七嘴八舌,归结起来,还是好奇那些被抓的嗜血族。

自从几十年前冰城封印损毁,从中逃出来几个嗜血族。那时候,三教之一且隐隐在苦境执牛耳的道门,忙着抵御叶口月人,并没有将这几个见不得光的妖邪放在心上。

等到嗜血族逐渐坐大,闍皇西蒙、血堡教父这些难缠的角色浮出水面,越来越多的人或被杀,或被转化成新的血族,威胁到整个苦境的安危,道门这才悔不当初,召集门人共同御敌。

但嗜血族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强大的再生能力,重伤的血族只要吸食人血,很快就可以复原,哪怕拥有畏惧日光这个弱点,不老不死的嗜血族也像野草,才割了一茬又长了一片。以道门势力之庞大,又有无数的先天高人襄助,一时半会,竟然扑灭不了嗜血族的扩张之势。

道士们从前也曾抓住过落单的嗜血族,但那都是最低等的,游游荡荡,几乎只凭着嗜血的本能行事,被抓住后癫狂若凶兽,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也问不出来。这回,在柳家附近抓住的银袍血族能召集成群结队的仆从,显然地位十分尊崇——这条大鱼的落网,让大家都很兴奋。

圣踪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下,“……身份不明,也什么都不肯说。”

又有人问起其余那些被一锅端的低等血族,“那些仆从怎么处置?”

圣踪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些杂碎,暂且关押着,等过些日子就送去照日光,也落个清净。”

众人一齐哑然,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圣踪这个处理法子,的确是干净利落,在座的道士们斩妖除魔,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是,将一群没有反抗之力的妖邪统一屠杀,对比他们所习惯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一剑斩杀妖邪,怎么品,都有点怪怪的。

“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样,是否太过……”有个年轻的小道士犹豫着,没有把“冷酷”两字说出口。

圣踪睃了他一眼,唇边逸出一丝冷笑,“难道养着它们?用什么养,人血?”

他环顾四周,见了众人脸上的表情,略一思索便懂了,心中冷哂,脸上不露半分。

“诸位,”圣踪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嗜血族必须定期进血食,一旦断食久了,就会因饥饿陷入疯狂——诸位,到时候,不是一个两个,你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残暴疯狂毫无理智的嗜血者,拖到那时候,一样是动手,恐怕就没那么轻松。”

“何况,那些可是嗜血者,对它们心慈手软,那可真是笑话。”

圣踪的话,显然说服了大多数人。众人虽有不忍,却也没有人再说话了。

剑子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着。

圣踪注意到他的踟蹰,直接点名发问,“剑子,你想说什么?”

突然被问到,剑子不见一丝慌张,他眼眸清澈,直直地盯着圣踪,不紧不慢地道:“那如果,他们愿意放弃以人血为食,我的意思是,逼他们改用动物血……”

还没听完,圣踪便嗤笑着打断,“剑子,你的同情心是否太泛滥了?改用动物血,真是天真得可笑了。”

在众人嗡嗡嗡的议论中,剑子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对那些低等血族来说,成为嗜血者的转化,本非他们自愿的。在被转化之前,他们本就是普通的人族,不幸被噬咬沦为妖邪,正是受害者,之后为高等血族控制,懵懵懂懂,伤人嗜血。既然他们的主人——那个银袍已经被我们控制,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引导他们改过?”

“不伤人的嗜血者,可能吗?”有人质疑。

剑子耐心地解答:“我知道血堡的教父茶理王,只喝牛血,昨天我隔壁村镇,也见到一户人家,丈夫是嗜血者,但藏在家里从不伤人,靠鸡血鸭血为生,和妻儿过着正常人家的生活。”

围观的清尘小道士,眼睛一亮,“剑子前辈说的有道理,为什么不试试呢!”

眼见众人要被剑子说动了,圣踪寒声怒道:“不行!这太过儿戏,嗜血族嗜血如命,饶了他们一命,放他们下山,谁能保证他们谨守诺言,倘若毁约,再次残害性命,那可就来不及了。”

剑子亦是争锋相对:“那不妨令符阵司制出特殊符箓,刻在他们身上,凡是见到、闻到、触及人血,就会引起剧痛昏厥,一次两次,到最后条件反射,见人血就战栗,绝不敢再伤人。”

圣踪恼了,话中带上浓浓的火药味,“说得轻巧,这种符箓的钻研,不是一日之功,费时费力,何必多此一举?我看……我看,你是藏有私心!”

“我的确藏有私心。”剑子淡淡一笑,坦然承认了。

圣踪刚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剑子已经从容说道:“如果仅仅因为不幸被噬咬,被转化成嗜血者,就罪无可恕必须要处死……那谁能保证,你,我,在座的诸位,不会有那‘不幸’的一天?”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震,若有所思。

是啊,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的。中原正道与嗜血族也斗了不少年,从前也有人不幸被咬,未免沦为嗜血妖邪,他们大多选择自戕保持清白,譬如剑君便是个例子。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下得了决心舍生取义,也不是每个人都忍心自己的亲朋好友因此白白送死。如果能让嗜血族不伤人,只食用动物的血……那,那倒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就算有那一天,也不是今天和明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圣踪看起来有点狼狈,“不管如何,这批血族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不能再拖延了,我会先处理掉。”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剑子一眼,维持着自己的高傲和镇定,拂袖而去。

他一走,清尘小道士整个人就放松下来,围着剑子叽叽喳喳,满脸崇拜地说:“剑子前辈,您真是厉害,能想到这里。这法子要是能成,嗜血族不用人血用动物血,得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剑子却没有多少喜色,眼中流露深重的忧虑,轻叹道:“说来容易,做到不易啊。”

龙宿曾说,动物血并不能满足嗜血者,无论是口感,还是蕴藏的能量,长期食用动物血,等于选择了虚弱状态,有多少嗜血者会自愿这么做呢?如果那种符箓真的能做出来,就等于是在嗜血族脖子上套了个枷锁,除非是那些不幸中招的正道人士,恐怕也少有嗜血者肯主动来刻上吧。

 

黑暗中,隔着一堵墙,有新的脚步声传来,小心谨慎,却又从容。

褆摩动了动——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一尊泥塑的人偶,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哪怕圣踪对他施加拷问,也难以让他产生激烈的情绪波动。

但是这一刻,褆摩的心滋生出久违的激动和期待。他抬起头,迫切地想看清,是不是他的嗜血族之王西蒙前来救他。

西蒙……西蒙,可能会冷言冷语地斥责他的冒失冲动,可能会嗤笑他的无能被俘,但他会拯救他的,因为他们两个是生命共同体,有谁也无法取代的联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褆摩的心前所未有地激荡起来!

一豆烛火燃起,褆摩的眼睛却黯淡下去。

龙宿拨亮灯芯,转身打量着褆摩,挑了挑眉,道:“见到是吾,汝很失望?”

褆摩透过蓬乱的金发,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龙宿失笑,他悠悠地道:“这副脸色?说不定吾是来救汝出去的呢?”

褆摩发出低低的嘲讽的笑,“谁要你救?”

“如果汝不是被钉在墙上,这句话会更有气势,而不是像无人在意的可怜虫在虚张声势。”

褆摩猛然抬起头,用嘶哑的嗓子吼道:“西蒙呢?他知道我在这里了吗?他为什么不来?”

“嘘,”龙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喊大叫,可不是冰爵应有的风度。”

说来奇怪,龙宿轻声细语,甚至含着一丝礼貌亲切的浅笑,他踏着地上铺开的稀薄烛光,像个高雅绅士一样踱步,朝着褆摩缓缓走近,竟让褆摩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悚然。

“冰爵褆摩胆大妄为,竟敢伤害闍皇夫人和她腹中的闍皇之子,西蒙得知此事,他很失望,他说……”

明知进了他的圈套,褆摩按捺不住自己,急急问道:“他说什么?”

寂静的秘牢中,龙宿的话,字字如雪珠落地,溅出透心凉的冷酷无情——“他说,不听话的棋子,哪怕材质再珍贵,也不如丢弃。”

褆摩一下子睁大眼睛,“我不信!”

“很难理解吗?他厌倦了汝的冲动冒失,厌倦了一次次帮汝收拾烂摊子,他要温柔貌美的柳湘音,还要他们的孩子。汝嫉妒心强,不识大体,不堪重用,更重要的是,汝绝对容不下他们母子,那么,要汝何用?”

“褆摩属于西蒙的过去,而柳湘音和她的孩子,占据了西蒙的未来。”

“我不信!”褆摩再次重复,他瞪着龙宿,咬牙切齿道,“我不信你的鬼话!”

龙宿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说道:“其实,就算汝真的找到柳湘音,也奈何不了她——闍皇在她身上留下烙印,如果有嗜血者胆敢伤害闍皇夫人,一切伤害都会被反弹——即使是汝,他的生命共同体,冰爵褆摩大人,也包括在内。”

褆摩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不知是愤怒还是难以置信,他浑身战栗,怒骂道:“他……真的那么对她?我不信,疏楼龙宿,你满口谎言狡诈阴险无中生有,别以为我会中了你的挑拨离间。”

龙宿怜悯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疯子。

在他同情的目光中,褆摩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被几十上百根粗针钉在墙上,稍一动弹,贯穿伤的创口就往外冒血,不一会儿,就变成个血人。褆摩不管不顾,然而他周身遍布粗针,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我不信,我不信!我……我要亲眼去看看,”他奋力探出头,朝着龙宿挣扎着,“你,疏楼龙宿,放我下来!”

龙宿金眸波光闪动,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微讽,“吾可以把汝放下来,但要想清楚,这些加了道门禁制的粗针贯穿汝周身要穴,插在体内只不过限制汝的行动,一旦拔出,汝体内气血、精气就会飞快地溃散,汝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道门秘牢,吾进来都算勉强,单凭汝,爬,是爬出不去的。”

褆摩突然安静下来,他扯了扯嘴角,哑声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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