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夜昙花(26)

26.

那晚一聚,天亮后两人就分开了。龙宿声称有要紧事要办,心情似乎不错,临走时和剑子讲定下次见面的时日,笑吟吟地走了。

龙宿没邀请剑子一道去,剑子自然意会,总归是嗜血族里的那些事,不好让道士知道,更不好让剑子沾手。

告别了龙宿,剑子也回转道门,他的心情有点复杂,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道士,是不是该偷偷跟上去看看嗜血族又要搞什么花样?转念又想到,龙宿近来表现良好,很有洗心革面向善的趋势,行事应该自有分寸。

想到这,剑子心下稍安。

他其实也挺无奈的,修道多年,心境臻于澄空,除了事关苍生黎庶的大事,很难有什么能让他一直挂怀,其他琐事,一想即豁然。偏偏龙宿身上蠢蠢欲动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总是引得他忍不住费心琢磨,一来二去,慢慢就上心了。

难怪僧俗总说“三千烦恼丝”,可见,谈恋爱归根结底,就是高高兴兴地自找烦恼。

 

剑子慢悠悠地回到道门,临近分岔路,想了想,脚步一转,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直奔膳堂——昨天一天,只吃了小半个烤焦的番薯,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剑子寻思着去膳堂自带的菜园子里看看,摸几个番薯回来自己烤。

当然,他没走几步,就给自己的嘴馋行为想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先前他拎回去给龙宿加餐的那只白兔,还一直留着小命。既然要养,那就好好地养,无论是当宠物暖床,还是养肥了日后打牙祭,都不能饿瘦了,正好去采一篮胡萝卜番薯回来当饲料。

他到膳堂时,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道门的弟子素来勤奋,大多天不亮就起来修行,哪怕赖床到日上三竿,也不好意思来膳堂吃早午饭了。

因此,这个时间点,膳堂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阳光斜照进屋檐下,在铺地的青石板上漫开一片安静的明媚,朴素的粉墙,古雅的桌椅,老旧的划痕,烘托出一种岁月沉淀的静谧。

以至于剑子迈过门槛走进来时,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唯恐破坏了这一刻的安宁。

他突然的,想起了自己当小道士时的轶事——半夜腹中空空,饿得抓耳挠腮根本无法入定,最后摸黑溜到膳堂这里,翻墙进去偷了一盘烤馒头啃,才捧着肚子心满意足而归。

剑子打小顽皮活泼,直到修行登堂入室,这才渐渐有了几分修道人的持重,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时还是会有跳脱之举。

就譬如这档口,剑子一时心血来潮,蹑手蹑脚地避开人,嗖地蹿进厨房。他动作太快,在大堂里擦洗桌面的杂役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后吹过,抬头看了眼大敞着的窗,继续埋头干活。

厨房里正好没有人,炖骨头汤的大锅下留着小火,厚木砧板上摊着揉好的面团,用白纱棉布盖着发酵。

这么巧,厨师出去了?

剑子一时兴起,没想到真的天时地利人和,他到底是一大把年纪了,真要他像小时候那样翻箱倒柜偷吃的,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就这么犹豫了一会,门外远远有脚步声急匆匆靠近。

剑子一惊,像装了弹簧似的蹿起来——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趴在高高的房梁上。厨房日日烟熏火燎,房梁上裹了厚厚的油腻,结结实实地蹭到道士的白袍上。看着黏糊糊的袖子,剑子顿时哭笑不得,算是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

本来吧,他什么也没干,见到厨师也用不着躲。做贼心虚跳上来,被人看见剑子“梁上君子”,那就是屁股坐到烤番薯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剑子苦笑,蹲在梁上一动不动,就盼着厨师快点出去一趟,他好从窗户里逃了。

剑子在梁上煎熬,厨师老爷毫不知情,他仔仔细细净了手,系上围裙布,转到案台前掀开白纱布,重新摔打搓揉起面团来。

剑子无聊地看了一会厨师揉面,终于等到他停下,重新洗手。剑子精神一振,以为他要出去,却见那厨师朝着窗外好一番张望,又掩紧了门,十分小心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往揉开的面团里倒了一些,又赶紧藏好瓷瓶。

厨师一举一动,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剑子也顾不上再掩藏行迹,当即从梁上跳下来,长袖一甩。那厨师只见眼前白影飘过,正当骇然,便见一名仙风道骨的前辈负剑立在面前,手中正拿着那个夺去的瓷瓶。

厨师按捺下冲上去抢夺的念头,忐忑不安,语气很是谦卑:“前辈是?”

剑子没有回答,他拔开瓶塞,里面是些深褐色的粉末,闻起来有辛辣的异香扑鼻,他转动着瓷瓶,狐疑着打量着厨师,问道:“这是什么?”

厨师搓着手,讪讪地笑道:“诶,是调味料。”

“调味料?闻着的确挺香的。”

剑子面色和缓下来,厨师正松了口气,剑子突然疾言厉喝道:“还想骗我,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从实招来!”

厨师吓得心惊肉跳,两股战战,忙不迭地交代了:“是……是圣踪道长,他,他给的,说是行商从西域带回的香料,放进饼里别有滋味。”

“圣踪?”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

“是啊,”厨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是他给小人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若真是调料,你大可光明正大地放,何必偷偷摸摸?”

“这……”厨师似犹豫,吞吞吐吐。

“照实说。”

“因为圣踪道长喜欢吃这个,他说油腻腻的猪肉难吃,烧饼配香料才好吃。听说香料昂贵,只有世俗的豪门才用得起,而道门作风朴素,圣踪道长虽然攒了家私,明着奢侈未免引人非议,圣踪道长才想到这个办法,将香料给我,他常常来膳堂吃饭,也省去自己动手做面食。”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有丝毫隐瞒。”

“那你刚才怕什么?”

“道长突然从天而降,小人胆小。”

剑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厨师的话勉强能自圆其说,一时也挑不出理由来,见厨师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瓷瓶,剑子也不为难他,随手将瓶子丢进他怀里,“拿去吧。”

“嘿,多谢道长体恤,”厨师乐呵呵地收好瓷瓶,眼珠转了一圈,十分知趣地问,“道长亲履此地,不知要点什么?”

 

血月,孤城。

尖耸的城堡宛如淬毒的利刃,直插入久久不散的阴云,远远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凄厉模糊。位于不日城禁地的王者之墓,是嗜血族最神圣的地方。

阴云笼罩,血月惨淡,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冷寂空旷的墓地中。

他走得很快,人影一闪,已经踏上了墓地正中的高台上——那里摆放着一具巨大的黑色石棺,被四周大大小小的棺材如众星伴月,拱卫着这具黑棺。

感应到生人踏入,众棺都骚动起来,棺板噼噼啪啪不住作响,好像里面有什么要跑出来。

来者毫不惊惶,他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鲜艳如血的宝石。沐浴着淡红的月光,那枚宝石微微发亮,一重无形的威压四散开去。

那些躁动不安的棺材卫,突然全都安静下来。

来人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很快迈上最后一节台阶,走到了那具漆黑的王者之棺旁。

这里是历代闍皇安睡之地,正中所在,便是属于最强闍皇——西蒙。王者之墓是嗜血族的圣地,一旦有人擅入,便会惊动这些棺材中的死灵,一拥而上将闯入者撕成碎片——只除了,西蒙和他的生命共同体。

龙宿没有妄动石棺,他从袖中一样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神魔族的眼泪、千年树的树汁、舍利碎片、蝙蝠的蛋壳、和尚的头发、破魔药水……一样样倒进坩埚里,最后点着凤凰枝,金灿灿的火光亮起,龙宿挽起袖子,一边搅拌坩埚里的各种东西,一边念念有词。

“滋滋”,坩埚里沸腾了,冒出呛人的青烟。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暂时客串“魔药师”龙宿先生提着坩埚钳,将整锅滚烫的药水浇上了石棺。

如火遇冰,石棺上霎时腾起蒙蒙雾气,雾气一点点渗透进棺体,最终将会慢慢腐蚀掉整个石棺。等石棺融化的那天,西蒙就是拔了爪牙的老虎。

雾气中,冰爵的红宝石泛着冷冷的光,静静地威慑着所有想要守卫王棺的死灵。

重新打包好炼金工具,龙宿满意地离去。

 

遥远的闍城内,西蒙莫名地感到烦躁不安,他托着额头,眼神阴鸷。

月吟荷凑上来,“您不舒服吗?”她脸上似有怜意,大着胆子抱住西蒙,出乎意料,没有被推开。

西蒙闭着眼睛,嗓音低沉动人,“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月吟荷咬着唇,飞快地瞅了一眼西蒙的表情,“当然。”

西蒙不知意味地笑了笑。

月吟荷咬牙道:“闍皇陛下,我是真心仰慕你,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只要,只要……”她没有说下去,低头柔顺地伏在西蒙腿上,意思却已经表露得明明白白。

“真的?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比如……”

西蒙蓦然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好似浸透了森森的寒意,“是谁派你来我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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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写,就忘了前面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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