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这一天，天还没亮，不少弟子就被一阵地动山摇给震醒了。

从后山方向持续传来山石崩塌的动静，仿佛有什么人在激烈的斗法。有好事者大着胆子御剑前去围观，飞到半空，耳边又一声天崩地坼的巨响，定睛一看，晨雾渺渺之间腾起烟尘滚滚，漫天剑影纷纷倾泻，连天光云影都被染上惊心动魄的色彩。

稍有靠近，便会被摄人肝胆的剑意波及，观者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几乎就要从飞剑上摔下来。

正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们，还兴致勃勃地围观这样难得一见的激烈场面，半是疑惑半是憧憬地猜测究竟是哪两位前辈能有如此厉害的神通，年长些的道士们已经阴沉着脸，风驰电掣地赶往后山，去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有眼光毒辣的人已经认出，方才一招就轰塌了半座山峰的剑光，正是剑子的成名绝技万引天枢剑归宗。此招威力，众人久闻其名，没想到难得见识一次，居然是用在轰自家山门上。

凌霄殿内的宣讲长老听见消息，当场就摔了杯子，怒道：“真是反了不成！”披着仙气飘渺的鹤氅，踏着五彩祥云，领着大大小小的徒子徒孙，气势汹汹地去后山抓人。

后山的爆炸，也波及到了隐在云岚中的最高峰。

洞府岩壁上窸窸窣窣地滚下零星的碎石和泥块，守洞门的仙鹤站起来，展翅抖了抖沾到羽毛上的泥灰，发出一道清越的鹤唳。

“外面发生何事？”洞府之内，有人问。

仙鹤踱着步子，冷静地答道：“有人一剑轰了后山整个秘牢，轰塌了后山两座山峰，护山大阵也被砸了个缺口。”

“什么？”洞府之内的人，惊疑不定，“是谁？”

仙鹤像是早就料到，语调波澜不惊地禀告：“是剑子仙迹。”

里面的人一时语塞：“这……”他顿了顿，没好气地骂道：“小子做事毛毛糙糙，真是胡闹！”

仙鹤理了理翅尖毛，没有说话。它听出尊主的这番看似斥责的话中，不仅没有震怒，反而带着几分惊叹和欣赏。

“您打算出关理事吗？”仙鹤问。

尊主咦了一声，奇道：“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希望本座出来——圣踪不是提前就打点过你，给你好处了么？”

仙鹤不卑不亢地道：“您是我的主人，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尊主一噎，半晌，才摇头无奈道：“鹤老，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仙鹤轻飘飘地接道：“不敢。”

尊主略一思索，便笑道：“看来长老他们，拍鹤屁拍到鹤腿上了，真把你惹毛了——再看看吧，他们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仙鹤突然出声，一板一眼地提醒道：“杜一苇上了登山的玉阶，打算求见尊上，现在已经快到山顶了，尊上要见他吗？”

它这番先斩后奏恰到好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云雾中，露出登上最后一个玉阶的来客。

 尊主这次是真的无语了：“你……”

杜一苇大清早进山，路上就听了满满一耳朵的流言。

据说剑子闯大祸了，不知吃错什么药，跑去轰了后山，还破坏了护山大阵。还有人说，不单是剑子，还有圣踪也拎不清，两人不知怎么打起来，斗法中各显神通，这才轰塌了山峰。

众人议论纷纷，道门立派近万年，向来严令禁止门中弟子私斗。二人都不是初入门的弟子了，还知法犯法，毁了后山秘牢，破了护山大阵，险些动摇了道门山脉根基，其破坏之严重，性质之恶劣，实乃开宗立派头一遭。

杜一苇在漫天乱飞的流言中震惊无比，前一天剑子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闯出这样大祸了。他猛然想起昨天剑子交托的事，顿时急得连连跺脚，后悔不已。

早就该警醒，昨天剑子的举动，什么“算出明天必有大事发生”？分明早就下了决定，打算把天捅个窟窿。昨天就该问个清楚，拦下剑子。

说起来，剑子曾言明让他看看第二封信……杜一苇想到这，连忙从袖中摸出那封署名给尊主的信，展开三下两下看完，整个人被震得呆在原地。等他回神，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扔下自己的馒头推车，拔腿往最高峰跑。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尊主不问世事，想必也被惊动了吧。

凌霄殿长老带人来到后山的时候，只见仞立的山峰折断，昔日葱茏山谷中，遍地是崩塌的乱石。

剑子一身白衣高踞断峰之上，古尘横于身前临风而立，洁白的袍袖沾了烟尘，仍是飘飘然在风中舞动，轻盈如袅袅缭绕的云岫。

圣踪与他对峙着，站在另一块巨石上，脸上留着一道狭长的血痕——那是剑子一招万引天枢后，引得整座山峰轰然倒塌，圣踪猝不及防匆忙避开，被溅落的石子划出的伤口。

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口，霎时点燃了圣踪强压的怒意。他本来还想与剑子好好谈谈，哪知对方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就毁了整座山谷。

其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只是轰塌了了座山。圣踪却是惊痛难耐，气得险些呕出血来——这座山谷内，就是关押嗜血者的秘牢所在，里面还留着一批以后大有用处的嗜血者。

云台一谈，剑子前脚答应圣踪回去会好好考虑，后脚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个隐秘的暗牢，直接釜底抽薪，连同试验品和试验场所一起毁了。

那些大费周章控制住的嗜血者，那些来不及取出的髓晶，那些做到一半的试验，通通毁了！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圣踪恨得目眦欲裂，他怒极反笑，扬声问道：“好好好，你是要一条黑走到底，打定主意与我作对了？”

剑子面罩寒霜，冷冷喝道：“是你一条黑走到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自毁山门，破坏大阵……”圣踪睨了一眼远处乌压压赶来的人影，嘲讽道，“剑子仙迹，现在，你以为你能得什么好？”

剑子自然也察觉到云中声势浩大的动静，他微微一笑，泰然道：“那你就可就想错了，剑子仙迹是小气的人，我不得好，怎么也要拉你一道遭殃。”

率领众人匆匆赶到的长老，脚还没落地，张口呵斥：“大胆狂徒剑子仙迹！你可知错，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出乎意料，剑子立刻变了张脸，态度老实地回答：“是，知错……”

圣踪皱眉，突然心中一动，猛然醒悟，大呼上当。

剑子已经赶在圣踪开口之前，飞快地忏悔道：“我实在不该因为几句口角，就与圣踪约定切磋比试，更不该在圣踪使出‘九华映千湍’大招之时，一时好胜心起，使出万引天枢剑归宗对抗。二招相冲，威能震损山基，惊扰诸位同门，真是大大的不该！”

饶是圣踪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剑子这样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本领，三句两句，就把故意轰山说成了切磋失手，还攀扯上了自己。

圣踪连忙解释道：“长老，您不要听他狡辩，我根本就没有与他切磋，是他自己仗剑毁山，还诬陷于我，真是其心可诛。”

“嗯。”长老抚着胡须，面如玄坛，正要说什么，跟着一起赶来的围观道士，已吵吵嚷嚷起来。

有人高声议论道：“圣踪，不是我不信你，你说剑子没事放大招轰了后山，好端端的，这是图啥啊！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嘛！”

“对啊圣踪，你说与你无关，那你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那边的山壁上留的劈痕，我怎么瞧着像你的绝技九华映千湍。”

“切磋失手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剑子坦坦荡荡认下了，某些人再抵赖，也太难看了。”

圣踪越听脸色越难看，再看低眉顺眼站在那里，假惺惺说知错后悔的剑子，圣踪真是咬死剑子的心都有了。

说到底，剑子平素坦荡端方，人缘好，碰上他惹麻烦了，众人都是肯为他说两句。而圣踪，他既不能解释为什么剑子要毁山——那样的话，圣踪见不得光的试验也暴露了，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剑子要诬陷自己。

剑子竟早就算好这点，故意逼得他有口难言！想到这里，圣踪恨恨地剜了对方一眼。

众人七嘴八舌，就算宣讲长老一心想要拉偏架，也露出难色。

这么一耽搁，专司刑罚戒律的长老也赶到了。刑罚长老面目威严，他来的路上已经听了议论，此刻森冷目光扫过，肃然道：“我已接到最高峰上仙鹤侍者的传讯，说尊主近日便将出关理事，此事到时尊主自有圣裁。来人，先将剑子仙迹和圣踪二人押入思过崖，让他们好生反省。尔等无关人士，速速离去。”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不敢再造次，三三两两散去。

宣讲长老眼睁睁看着圣踪和剑子被带走，脸色十分难看。

剑子和圣踪各自被数人制住，跟随刑罚长老，乘云前往思过崖。剑子瞟了眼怒容满面的圣踪，不由笑道：“圣踪道友，你看，剑子仙迹就是让你料想不到。”

圣踪抬起头，咧开牙冲他森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是么？”

圣踪在心里说：“剑子仙迹，我要让你尝到心痛如割、心碎欲死的滋味。”

他慢慢摩挲过袖中的东西，心中怒焰炽盛，化作无声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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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一章龙龙该上线的，来不及写了，导致龙龙已经掉线两章OTZ。道门这边纷争暂且告一段落， 下面两章主讲闍城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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